夫妻俩相拥而眠,这一夜二人睡得都挺沉。

上辈子贾敏可是病了许久,病中也没机会跟丈夫如此亲近。还阳后,她见到正值壮年风姿翩翩的丈夫,言谈举止之间便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浓浓依恋。

林海感觉得到,却没多想:只觉得妻子有孕,娇气一点黏人一点,都再寻常不过。而且这样的妻子,他很是喜欢。

第二天清早,林海起床时妻子也没醒,他轻手轻脚地撤出手臂,发觉妻子依旧睡得“深沉”……他就更不舍得惊动她,梳洗更衣后独自吃了早饭,准时出门去了。

贾敏睡足睁眼,桌上座钟时针都指到八了。

肚里有个小的,现在偷懒都懒得理直气壮。她笑眯眯地坐起身,红纹伺候着她梳洗,青结则轻声禀报:姑娘打发人来,问太太您用饭没有。

贾敏笑道:“难不成黛玉为等我,一直饿到现在?还不快让她过来。”

那倒没有,黛玉大病初愈耐不住饿,等母亲起身的时候还是吃了块点心的。

贾敏正换着衣裳,黛玉到了。小姑娘见到母亲,勉强行了个礼便忙不迭地扑了过来,抱着母亲的胳膊轻轻摇晃,“母亲,你看我好多啦。”

贾敏捏了捏女儿的小脸,“就这么想出去?”

黛玉一个劲儿地点头,“嗯,母亲就答应了吧。母亲答应,父亲一定会答应的。”

贾敏大笑,“就你心眼儿多。”

如今一家三口过日子,姑娘亲近母亲,说话也随意,哪里有人会因为这个跟老爷胡乱多嘴?当年家里人口可没这样简单。

林家固然是勋贵,但族规却跟最讲究的书香门第相似。贾敏嫁过来的时候,林海身边便没有通房。夫妻两个又一直十分融洽,只可惜贾敏的肚子多年没有动静。

林家子弟三十无子方可纳妾。林家又数代单传,无奈之下林海便纳了妾,怎料姨娘们还没如何,贾敏先怀了黛玉,生下长女之后不过一年她便又怀了一胎。

当时贾敏那一胎怀相就不太好,整天里有大半时间都得窝在床上养胎。偏偏两位姨娘又“按规矩”日日上门向太太请安,林海撞见了一回,便大手一挥,直接封了笔银子,把两位姨娘全打发了,同时府里两个嬷嬷也因为年纪大了回家养老去了。

自此之后,家里再没哪位管事或者嬷嬷敢借着自己伺候过老爷,跟太太讲究什么“规矩”。

这时候,有的是人家乐意迎娶大户人家的姨娘和丫头,更别提还带着丰厚嫁妆的了。这两位姨娘都算有些心机,知道林海主意已定,半点都不纠缠。

她们离府之后都嫁了人,听说小日子过得都还不错。

贾敏上无公婆,内宅之中全可做主,都吃过这等小人物的暗亏,看着一派天真烂漫的女儿……不如先找几个姑娘给女儿作伴:听听姐妹家里的故事,多少也是个借鉴。

甄家有自家有旧,金陵与扬州往来又十分便利,请甄家姑娘前来游玩,不过一封信的事儿。甄家如今做主的甄应嘉将在诸皇子夺嫡时失势,且此人为人油滑又太过重利,贾敏便不想跟他家走动得太过频繁。

其余勋贵之家不知根知底还不如不咸不淡地处着,这么一思量,能跟女儿作伴的只剩读书人家的姑娘了——看来还是得请老爷出手。

贾敏主意已定,跟女儿一起用早饭还多吃了小半碗粥。

饭后黛玉抱着她的胳膊并不肯走,贾敏乐了,吩咐红纹取了左传来——她家老爷拿左传教女儿认字,那她就干脆给女儿讲讲左传吧。

她随手一翻,正是僖公二十三年。这段没什么生僻字又内涵丰富,很有得讲,她吃了口茶,揽着女儿便说起了故事。

午后,太阳正好,黛玉也犯了困。打发走女儿,贾敏本想歇一会儿,正要躺下,就听大丫头青结在外间禀报:老爷回来了。

贾敏刚从床上下来,林海便已经迈进门来。眼见老爷一身官服,贾敏抬手刚搭上他的腰带,便被一双大手牢牢按住。

林海笑道:“你且歇着。”

贾敏也不坚持,甩开手便倒了杯适口的茶,看着林海自己换着衣裳,“老爷怎么回来这么早?”

“今天衙门里没什么大事,”林海忽然扭头看向妻子,“我不放心,便想着早回来多瞧着你。”

贾敏莞尔,端着茶盏走进,“尝尝合不合口。”

林海一口气吃了半盏,又耐心道,“我打发人给你娘家送信去。先问安再报喜,然后建议珠哥儿来东林书院读书,多结识些士子总没坏处。”

不光是看在妻子的面子上,他对贾珠也的确起了爱才之心。贾珠在京城若是无人引荐,仅凭他的出身,往来结交的不过是些纨绔子弟。真正成才的勋贵子弟要么在大营,要么在书院。

贾敏侄子好几个,只有珠哥儿一个好学又博学,为人机变又不迂腐。贾敏时刻记着祖父的吩咐,多看顾娘家:其实只要看好珠哥儿,宁荣两府的前程便不用她来费心了。

于是她笑道:“多谢老爷。”

林海亦笑,“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对了,薛家……可与你相熟?”

虽然贾史王薛同为金陵四大家,但娘家和史家比较亲厚,而王家与薛家往来更多。

薛家固然是皇商,但说起递帖子求见,若不看在绕了一圈的亲戚关系上,未必见得到巡盐御史林海的真容。

水镜中的片段一晃而过,贾敏脱口而出,“不熟。我二嫂的亲姐姐嫁到了薛家,不然也就是互送节礼的交情。”顿了顿又道,“薛家这个皇商位子许是不稳了,宫中无主位,又族中无子弟做官。我估摸着,他这是想借着老爷的东风,往盐商这边偏一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