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明珠自己都没有发现,原本该愤怒的心情,在看到云微澜的这一刻,并没有发生该有的情绪,而是怔怔地看着她从安平王府的大门内走出,从容懒散地站到了文璟身边。

一黑衣,一白袍,气质完全不同的两人站在一处,竟是如此和谐。

若说安平王是尊贵高洁的明月,那此刻这眉目张扬的黑衣男子便是明烈炽热的旭日,俊秀英气的容貌并没有因为安平王卓绝的的姿容而逊色半分。

围观的王公大臣们不由往前凑了凑。

郁相所说的人,就是他?

“臣儿,来认认人。”郁相眼里一抹沉色划过,“打你的人是不是就是他!”

郁夫人闻言醒了神,连忙将睡得迷迷糊糊的郁方臣推醒,“臣儿,快起来,快看看是不是那人打的你。”

郁方臣睡意正浓,本是不愿睁眼,听到这话却是浑身一激灵,当即清醒了过来,扒着窗口往外看。

“就是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云微澜的眼睛,他顿时觉得屁股又开始疼,连胃里也是翻江倒海的难受,脱口就喊,“娘,就是他打的我,就是他!拿针扎我,还让马车颠我……娘,我屁股疼……”

“娘帮你揉揉。”郁夫人听着宝贝疙瘩一声声的痛诉,心早已痛得绞在一起,探头对外叫了声,“老爷……”

郁相一抬手,制止她要往下说的话。

“安平王,犬子所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直直地盯着文璟,负着双手,下巴高抬,盛气凌人地问,“这件事,你得给本相一个交代。”

“就是郁相先前所说,将她交于京兆府,让京兆尹去处置?”文璟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没错。”郁相傲然道。

文璟笑了笑,抬眸轻瞥一眼趴在窗口的郁方臣,又是一笑,眸光往两边一扫。

“诸位王公,诸位大人,时值深夜,因本王府里的一点小事而惊扰了各位,本王深感歉意。”他收起慵懒之势,立于云微澜身侧,朝两边微微拱手。

底下立即回以一片“无妨”,有人便想趁机上前询问事情原委。

虽然在场众人对于郁方臣在闹市上被人揍了屁股一事有所耳闻,但到底不如当事人亲口陈述来得细致,更何况,对于敢对郁相公子动手的人,他们都抱着不小的好奇。

如今见了云微澜,倒是心生了几分感慨——到底是年轻人胆气盛,心中无畏啊。

“诸位皆是熟知大魏律法之人,有件事本王不甚明白,想向诸位求教一二。”文璟却接着开了口,唇边是一惯的微笑,“在我大魏,若是有人打了他人臀位,该获何种刑罚?”

“这……”底下人面面相觑。

谁也想不到堂堂安平王会问这种问题,这叫人如何回答?

云微澜撇嘴,屁股就屁股,还臀位,讲得这么文雅做什么。

甚为无趣地忽略那些探究的目光,往远处随意一扫,眼角余光却扫到了一名身着官服容貌清俊的青年站在人群最边缘处,不言声,不凑堆,安静地做着一名局外人。

如此年轻便有如此沉稳的气质,让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许大人。”文璟的眸光顺着她往旁一落,微笑着点了名,“你是大理寺少卿,在场的诸位大人里面,恐怕你是最为熟悉大魏法典的,不知可否解答一下本王的疑惑?”

这是大魏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御史大夫许伯年次子许承玉,为人正直,办案公正,是以年纪轻轻就被皇帝委以重任。

其他人这才注意许承玉的存在,一时都将目光转了过来。

许承玉被众多目光注视着,并未有局促之色,在原地静了片刻,才不急不徐地往前走了几步,看向文璟身边的云微澜。

他因处理手头案件而晚了回府的时辰,途经此处,却正好遇上了这一幕,也正好看见了,从安平王府走出来的云微澜。

他平时极少与人交往,与朝中大臣大多只限于公事上的来往,对于这种人多热闹的场面更是从不逗留,然而郁相之子纵马过街险致人死,以及今晚纵火烧庙,枉顾人命之事他也有所耳闻,才在此地多留了片刻。

这是职责使然,也是出于本心,然而在对上云微澜那双黑亮清澈又流露着桀骜散漫之色的眼睛时,他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绝不仅仅是因为身后有安平王撑腰才敢无视郁相的位高权重,而是他心里原本就存在的大无畏。

“回王爷的话,下官虽然熟读大魏法典,但王爷所提的问题却是无据可考。”许承玉朝文璟拱手,神情自然,“是以,下官认为,打人臀位一事,无需接受刑罚。”

“哦。”文璟恍然地点了点头,“本王还有一事请教:若是有人驱车纵马过街,险致人命该当何罪?纵火烧毁公众之物,胁迫平民,并将人困到火场之中致人重病,又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