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佩亦是侧眸望着站在殿中侃侃而谈的人,她的话听起来惶恐,表情看起来谦卑,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眼里完全没有半点惶恐谦卑的神态,那眉眼间的张扬便是刻意也未必能遮掩得住,何况她根本没有遮掩。

他眸色深了深,身子却不自觉地侧了过来,将那身着官服而更显挺拔的女子看得更为清楚。

昨晚虽然因为一些原因留下了她的命,但直至回府时还在想,这样一个桀骜不受驯的女子,留她一命到底是对还是错,如今,这个对错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毕竟,留着一只未剪去利爪的野猫,虽然要防着被她的利爪挠伤,但将其利爪一个个折去,似乎也是种有趣的挑战。

“哎呀皇上,”殿中说得兴起的云微澜高呼一声,满面愧色,“微臣有负皇上圣恩,当众失态,辜负了皇上的期望。如此经不得一点点抬举,可见心理承受能力实在有待锤炼,待有下次入朝旁听的机会,微臣定然养足精神,吃饱喝足,争取做到行如风,站如松,眼大如铃,目光如炬……”

“噗嗤!”不少官员都笑出声来。

云微澜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偏头扫了一眼,见憋不住笑出声音的都是些年轻较轻的官员,那些官职高资历老的却都皱紧了眉头,对于这番言辞想必都十分不满。

许伯年的脸色倒是看不出不满,也看不出高兴,只是一如平常地板着脸,一脸的严肃。

“一派胡言!”郁相喝止,“皇上面前也敢如此放肆,信口雌黄,你当这里还是由得你胡作非为的街头巷尾不成!”

“不敢。”云微澜立即肃容,朝他拱手一躬,恳切道,“下官做得还很不够,再怎样放肆,也不及令公子敢在街头巷尾纵马驰骋,随意放火,罔顾人命的气派。说起来,下官若再遇到令公子,定要向令公子虚心讨教一番,以不负郁相这番赞美之情。”

一席话说得郁相脸色铁青,真真是戳到了软肋,想斥责都无从下口。

那些不是郁相一派,经常受到其打压的官员,却是暗暗叫好,心中大呼痛快。

许伯年在朝堂与郁相对峙了十多年,上谏无数,却从未让郁相脸色如此难看过,也从未让他们有过如此痛快淋漓的感受,今日总算出了一口积郁多年的恶气。

原本对于许伯年举荐一个毫无资历,未曾参加过科举,并且还只是一名上不得台面的侍从有所不服,如今看来,这位御史大夫的眼力还真是毒啊。

那些受郁相压迫排斥较轻,心性又还没有被磨平的年轻官员,则对云微澜大为赞赏,皆生出结交之意。

“皇上。”郁相蓦地面朝皇帝,沉声道,“您也看到了,竖子无状,毫无尊卑上下之分,臣对其已无话可说。犬子被殴之事,原本不必惊动皇上,但云微澜如今已是在朝官员,位居正八品下,又是御史大人亲自举荐,所以,此事还请皇上为臣主持公道。”

“郁相,郁方臣被打,那也是他错事在先,打他几下屁股也是应该的,不至于拿到皇上面前来说事吧?”云微澜惊讶,“再说了,以他做错的事,关入京兆府大牢也是不为过的,既然皇上不追究,京兆尹大人也没有去相府抓人,这几下屁股挨得也是值了,您怎地得了便宜还卖起乖来?”

郁相却拂袖背过身去,似乎懒得与她争论。

“云卿,”一直坐在高位上旁观的皇帝开了口,“郁卿刚才在殿上告了御状,说郁卿家中爱子郁方臣昨晚被人打成重伤,如今卧病在床,难以起身,他怀疑,此事与有你关。”

“笑话!”一听这话,云微澜就觉得不中听了,“郁方臣自己那么爱惹事,挨打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小小地意外了一下。

郁方臣被打了?

听说他横行至今,也就碰到了她一个敢对他动手的,难道因为有了她作为开头,别人也跟着壮了胆?

“不是你,本相想不出第二个人选。”郁相冷哼一声。

云微澜背过了身,轮到她懒得理了。

就郁方臣那样的混小子,想揍他的人少说也有半个内城,不过是碍着老子厉害,不敢有这种念头,更不敢付诸行动而已。

这郁相,可真是没学过“自知之明”这个词。

“听说郁方臣被打的时辰,是昨日酉时,那段时间你在哪里?”皇帝问。

那段时间她在哪里?

云微澜想了想,那个时候倒霉催的自己正苦逼洗胃,然后就上了床闷头睡觉,便道:“微臣那时已出宫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