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说我和李拜天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我们的世界观价值观有很多不同。

这是李拜天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向我表达他的价值观,是,他的这种无力改变世界的想法是消极且现实的。但我这种洁身自好不屑苟同何尝不是另一种消极。

我消极,所以我秉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观念,凡事我首先在意的是自己,自己的道德,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东西,然后对自认为不对的事情报以鄙视甚至是抨击。

而李拜天的消极是宽容的,却也是积极的。他知道自己不能改变什么,但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做一点认为正确的事情。

我不屑浮华,所以躲避浮华。而李拜天进入浮华,却并不沉沦。

后来我听过一首歌,歌词说“梦也痴也入也去也皆经业火灼炎”,我不信佛不信道,但对这句歌词有自己的理解。于我而言,他讲的便是这红尘,你选择当他是梦虚无度过,或者选择沉沦,选择陷入其中,或者隔世旁观,这都是不同的经历方式,都是业,每个人不同的业。

无谓对错。

今天李拜天跟我说了这么许多,我当然不可能马上就参悟通透其中的道理,但最表象的东西是,我看轻了李拜天。

他不是个傻子,他和我一样,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我鄙视他的时候,他那么愤怒,所以我否定顾岚的时候,他那么反感。

所以他说我就是被保护得太好了,我就是生活得太幸福了,幸福得以自我为中心,以为自己看来听来的就是对的。却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庞大,把每个人的经历都放在一切,多少个硬盘都装不下。

有句话说得好,“不要轻易评论别人,因为你没有经历过别人的人生”。是李拜天教会我这个道理。

我的世界观是纵向发展的,在我眼里只有向前和退后,而李拜天的世界观,是横向的,海纳百川包容而开阔。

然纵横交错,殊途同归,没有什么对错。并且也没有什么真正的两个世界的人,世界与世界之间,总有可以交际的地方,黑与白的交际,叫做灰。

白是白,灰白中依然有白。

送我回家的路上,我对李拜天说,“对不起,之前误会你了。”

李拜天做洒脱状,“我不怕误会,事情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这是顾岚家里有事儿,她有苦衷,即便就是个没苦衷图钱的,我也确实不会看不起她。用你的心思讲,跟咱没关系。”

“那你……干嘛还要跟我解释?”这个问题问出口来,我就挺后悔的,我想我是知道李拜天为什么跟我解释的,因为我们是朋友,我不是外人,他不想和我有那么深的隔阂,他想试着让我理解他。

李拜天微笑一下,“不干嘛。”

这口气淡淡,却增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我转头看李拜天一眼,碰上他的目光,他急忙讲目光挪开,专心开他的车。

看着他的侧脸,这张熟悉到几乎要被遗忘的脸,我很久没有仔细看过。没看到他的消瘦,没看消瘦后的脸庞上越发清晰成熟的轮廓,没看到他那双纯粹的眼睛里,已经增添了更多的隐忍和坚持。

在我没有关心他的日子里,他用自己的身和心去经历这个社会,他已经日渐成熟。

成熟的李拜天,不就是我曾经想看到的样子么?他变成了这个样子,一个值得被我欣赏的样子,我却不能再对他报以当初的心事。

我的心忽然一沉,想起了袁泽。

和以前的八卦不同,李拜天再没有问过我和袁泽的发展。以前他几乎见一次问一次的。他的这种了然,几乎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的程度了。然后我想到生日那天,楼下的玫瑰花,紫蓝色是他喜欢的颜色,他认为那是端庄贤淑与优雅的结合,最配得上女人。

虽然他也喜欢红的热烈,白的纯洁,黑的桀骜。

还有他门前的水,那时候,李拜天也才进家门不久吧。摇摇头,我觉得不可能,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曾经,在我暗恋李拜天的时候,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所以安慰自己,他没准儿是喜欢我的,但他有什么苦衷。如今,那种少女自欺欺人的想法,已经不会再在脑海中浮现。

气氛有些尴尬,我问:“你找她,就是帮你喝酒?”

“嗯。”李拜天摆出理所当然的姿态来,“那还能干嘛。”

当然不能干嘛,顾岚都那样了,我也不会怀疑李拜天要对她干嘛。只是觉得有点心疼吧,照顾着生病的孩子,每天喝那么多酒,太辛苦。

李拜天叹了口气,“哎,也不能光在一个人身上宰啊,球球也不知道能撑多久,我要是自己能喝我就上了,光麻烦女人。”

他笑,有些无奈的模样。无奈经历把他调教成一个生意人,可他缺少生意人所需要的条件。其实这也就是早期,到后期很多大老板就不用上酒桌了。

李拜天家是有钱,有雄厚的资本去支撑他干想的干的事业,但李拜天说,“年轻人总得自己奋斗奋斗,要不多不痛快。”

那种经过奋斗,收获金钱和成就感的经历,是非常爽的。

我对李拜天说,“加油。”

他看我一眼,衔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