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苏其洛四下一看,压着声音道:“黑甲骑军转眼便将压城而至,您是我辈誓死守护之人,在下今夜来访,只是想请您尽早离开幽州。”

“这个道理我又怎会不知?”黄敛源幽幽道:“可我刚和儿子相认,猛儿又是护龙七王中人,他对辽皇和兄长们的孺慕你今日也看在眼里,难道你以为,他会舍下幽州跟我走?还是你以为,我会舍下儿子独自离开?”

“要让猛王离开幽州确实很难,所以…”苏其洛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瓷瓶,递向黄敛源,“这瓶子里的东西无色无味,放在饮食中让人服下,一柱香后就会昏沉大睡,之后,我会设法送您父子出幽州。”

“原来你们在这里早有根基。”黄敛源明白过来,却不肯伸手去接那瓷瓶。

“此药对人无害,要让猛王肯跟您走,只有这个办法。”苏其洛一笑:“既然知道猛王是您的儿子,我们又怎会伤害他?”

黄敛源叹了口气,接过瓷瓶,正要收入怀中,又想起一事:“送走我父子后,你们仍要留在幽州?”

“是。”

“为什么?送走我父子,你却要留在这里送死?”黄敛源脸色一变,虽已打定主意不再过问江山卫之事,可看这正值韶华的青年对身处险地若无其事的神态,他还是忍不住低喝:“你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就为玄远的命令?你就要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送死?”

苏其洛微笑:“稍后几日,玄远先生也会带江山卫余部来幽州,这一次,苏其洛将有幸能与宗主并肩作战。”

“玄远发疯你们也跟着疯?”黄敛源气急跺脚:“当年乱世,横冲都灭军,江山卫凋零!玄远东奔西走这许多年,好不容易才又积攒下一点新血,这就要都葬送在幽州?你们的存在不是为守护中原吗?留在这里干什么?这是幽州,不是中原!”

“如果拓拔战占下幽州,您以为,他会不会攻打中原?”苏其洛一句话就问得黄敛源哑然,接着又道:“您忘了吗?这幽州从前也是中原境界,在这城内,也还有上万汉民,守汉土护汉民,不正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吗?”

黄敛源又气又急:“所以就要跑这里来送死?还要把所有家底都带来?”

“我辈江山卫,唯一也是最大的心愿便是和先烈一样,为中原而战,为守护而死。那三万战死边关的横冲都,一直都是在下的榜样。”苏其洛忽尔一笑,“玄远先生没有说错,原来您还是在意我们江山卫的。”

“谁在意你们这帮疯子!”黄敛源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骂了出来:“就算你们能打赢这一仗,可你们又能得到什么?难道你们指望辽国公主会把燕云十六州归还中原?即使归还,可你看看中原如今的乱象,几家诸侯,谁配成立世之君?这十六州上百万百姓的安宁又将托付给谁?难道你们江山卫想划地成王?”

“您问了一句自己也不信的话。”苏其洛摇头:“江山卫中人,也从无裂土争世之心。我们打这一仗,也不是为了十六州,而是为了人心,中原已一蹶不振的太久太久,我们太需要一次重振人心的机会…”

黄敛源冷笑打断:“跑到幽州来和辽国反贼打这一仗,能振什么人心?”

“能!玄远先生的真正用意,便是要…”苏其洛话说一半,忽然收声,又急急向黄敛源使了个眼色,随即抬高了声音,“黄乐师,在下也是中原人,奈何久离故土,既然您从中原而来,可否告知在下一些中原时事,以解我思乡之情?”

黄敛源一脸诧异,忽听院外脚步声起,醒悟到有人走来,急忙一改脸色,却多少有些不自然,正要随着开口敷衍几句,院外人影一晃,一名白衣少年已悠然步入,“苏公子好兴致,傍晚做客,谈兴甚浓啊?”

“智王。”苏其洛忙向来人施礼,“在下只是…”

“只是想探听些中原时事,以解思乡之情,这句话我还是听到的。”智淡淡一笑,“不过苏公子似乎找错了人,黄伯父只是一介寻常百姓,对于中原时事恐怕知之不多,是吗?”

“哦…”黄敛源听不透智这话中意,似是替他解围,又似是点醒两人,只得尴尬的笑笑。

智又微笑道:“苏公子,幽州每月都会有一位名叫玄远的大商到访,如果你真想了解中原时事,你可以去向玄远打听,这位中原大商消息灵通,应该会有让你满意的消息。”

苏其洛一阵心惊,既不清楚智为什么要特意对他说起玄远,更担心智是否已看破了他和黄敛源的关系,又情知在智这等人面前多说一句话都会露出破绽,便鞠笑道:“喔?原来中原还有此等人物,来日相见,倒是要与之好好相叙。”

他怕言多有失,当即拱手道,“在下谢过智王指点,告辞。”

走出几步,苏其洛生怕黄敛源被智套问出些什么来,硬着头皮回头道:“在下冒昧,不知智王来此有何贵干?”

智扫眉一笑,向后院内并排屋宇一点指,“我住这里,苏公子,莫非你谈兴未减,还想与我连夜长谈。”

苏其洛暗骂自己糊涂,干笑几声,“岂敢打扰智王歇息。”匆匆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