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才泛微亮,黄敛源便一手揉着发黑的眼圈,一手捂着涨了一宿的肚子悄悄走出房门,昨夜猛和两个哥哥在幽州逛荡了一个多时辰,能和失散十八年的父亲相认,猛很开心,而为了让黄敛源知道他的开心,猛从夜集里买回来一大堆吃食,荤的,素的,油淋,煎炸,糖拌,反正把幽州知名的小吃买了个遍,然后兴冲冲的背回来,说是要孝敬刚找回来的亲爹,补一补十八年没承欢膝下的遗憾。

黄敛源知道儿子是想什么就干什么的孩子脾气,也知道儿子的力气很大,可看到猛背回来那一堆差不多半人多高的吃食,还招呼他趁热吃的时候,他还是差点没背过气去,当猛把各种香喷喷的小吃叠到桌子上时,黄敛源先对儿子的孝心大加赞赏,又很小心的提醒儿子,父子俩刚一起吃过晚饭不到一个时辰,这就要再吃一大堆宵夜,是不是不大合适?可不可以明天再吃?

猛一番热气腾腾的孝心被拒,哪里肯依?先诉苦背回这一大堆东西有多辛苦,又委屈的说从前他每次买宵夜回去给义父吃,义父一定全部吃光,再仗义的表示可以陪爹爹一起大吃一顿,最后还威胁道,如果爹爹不吃他就不睡觉。

在听到辽皇也曾尝过儿子孝心的时候,素来一日只吃三餐的黄敛源已经动摇了,哪个当爹的肯承认自己连儿子的义父都不如?再说他和智商议的事就是要明日一早来办,如果猛一晚上吵着不睡,那明早的事儿可就麻烦了!

于是,黄敛源长吸一口气,开始和儿子宵夜,一桌香喷喷的小吃,的确都很美味,可黄敛源硬是吃得浑身冷汗,在吃最后一盘炸得酥脆的猪头肉时,黄敛源全靠回想当年逃难时连续三天水米不沾的惨事,才能鼓起勇气咽下了最后一口猪头肉。

当夜,猛打着饱嗝,心满意足的酣然入睡,黄敛源也打着饱嗝,却是一肚饱胀得一宿没睡踏实,好容易熬到黎明,才在猛的如雷鼾声中,两眼发青的摸出屋子。

一出门他就向后院的凉亭内走去,如昨夜所约,智一早就等在凉亭内,身边还站了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文吏。

“黄伯父,你…?”智瞧见黄敛源的狼狈模样,好奇道:“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啊!”黄敛源揉着肚子长叹,“趁猛儿还睡着,我这就先出城等着?”

智大概猜出了怎么回事,摇头一笑,又向那名年轻文吏一引,“黄伯父,这位是幽州知事安行远,年轻干练,是殿下身边的得力干吏,出城一事他已为您办妥,先由他送您出城,我在这里等小七睡醒,便带他出城与您会合。”

“好,有劳安大人了。”这年轻文吏能得智如此看重,必是处事精明之人,黄敛源也不多问,直接道谢。

“智王令,猛王事,下官份所当为。”安行远回礼道:“府外已备好马车,下官这就引黄先生出府。”

“坐车?”黄敛源连打了两个隔夜饱嗝,“吃了一晚上宵夜,还是走两步吧,权当消消食。”走了几步,又叹气道:“这趟幽州真是没白来,认回儿子不说,一个晚上就吃遍了城里所有小吃。”

“哦?”安行远也猜出了原委,忍笑道:“好,时辰尚早,下官陪您步行出城。”

“辛苦安大人了。”黄敛源又向智点点头,这才晃悠悠的迈开步子,往院外走去。

智坐回凉亭内,斟了杯茶慢慢饮着,弟弟有睡懒觉的习惯,这一等直到日上三竿,猛才走屋中走出,一边惬意的打着哈欠,一边也是揉着肚子。

看到这两父子相近的举动,智不由一笑,到底是血脉相连的父子,便是相离十八年,一夜已然融洽。

“四哥也在?”猛一走出屋子就四下张望,“咦?爹爹呢?四哥,看到我爹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