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如夜和忠源信步走进太守府,他俩虽只在入过太守府一次,但对府中道路却是出奇的稔熟,没过片刻,便到了护龙七王居住的后院,进得后院,忠源看了一下并排而列的几间房,便往其中一间朝向格局最佳,却房门大敞的屋子走去,以护龙七王对幼弟的宠爱,当然是把最好的屋子留给猛住,而且也只有猛这孩子脾性,才会一点避忌也不在乎的大白天敞开着房门。

“等等。”轩辕如夜却拦住了忠源,“猛不在这里。”

“将军怎知?”忠源很好奇。

轩辕如夜摇了摇头:“以猛的性子,要是在这院子里,就算不去吵他几个哥哥,也不早就闹翻了天,又怎会如此刻般静谧?”又看了看另一间紧闭的房门,但从窗户处能隐约看到里面的人影,轩辕如夜低声道:“智在这里,他此刻必有要事处理,我们不要打扰到他。”

忠源问:“将军难道不想和智单独谈谈?以智的聪明,不如就把话跟他说开,让他知道我们助战的真实目的,也让他记我们一份情,那他日后也会助其洛一把。”

“就是因为智太聪明,所以我才不愿和他多做交谈。”轩辕如夜望着窗户,轻轻道:“这个少年太难被看透,又太容易看透旁人,我还真是有些怕和他打交道。”

两人低声说话时,屋中人影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入院,只见那道清瘦身影略一沉默,忽然站起身,拉下了窗帘,屋中顿时黑暗下来,再也看不清内中身影。

“看到没有,智在故意避开我们。”轩辕如夜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转身往外走去。

忠源跟着退出,却又疑惑:“智为什么要对我们避而不见?”

“因为他已经猜到了我们此来的真实目的。”轩辕如夜微笑,“共同对敌,是智所愿见,但对我们这助战之外的真正目的,智也许不介意,但耶律明凰想明白后却会无法忍受,所以智干脆回避开我们,我们也不必画蛇添足的强行去见他,对这少年郎,有些话,不必说出口。”

“这份人情——就让智记在心里罢了。”轩辕如夜又回头看了看拉拢窗帘的屋子,笑了笑,“走吧,去找猛这小家伙。”

挂落窗帘的屋内一片黑暗,直到院中的脚步声去远,黑暗中才响起一阵轻咳。

晃动的烛火带起一小篷光亮,刀郎把点燃蜡烛的放在智面前,微微照亮了智苍白的面容。

刀郎放下蜡烛,又退开到屋子一角,对于他这样的刀客来说,光亮与黑暗并无太大的区别,他也更习惯在黑暗中护卫着智,而对于智突然拉上窗帘的举动,刀郎也未置一词询问。

但房中另一人却一脸疑惑,“智王,为什么要拉上窗帘?刚才进院子的那人是谁?”问话的戎装男子正是奉智所令,星夜从顺州赶回的池长空,

“今日之前,他是中原大商轩辕,今日,他是后唐铁军横冲都的七杀将军轩辕如夜,驻扎在东门外的八千汉人便是他带来为殿下助战的援军,我不见他,是因为他不是来找我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后院,但我和他都清楚,这个时候我们不该彼此见面。”黑暗中的烛火忽明忽暗,难以分清,究竟是烛火忽闪,还是那双清亮的目光中掩上了一抹无法言语的模糊,只听智淡淡道:“有些话真要说出口,只会让人难堪,所以不如不见不说,这一次,幽州注定要欠轩辕如夜一份很大的人情,但这份人情殿下不会想还,而我,也无法报还。”

“人情?是助战的人情吗?”池长空更加疑惑,“既然是援军,智王为什么不见他?”

智语声愈淡,“长空,你问得太多了,不过你能分心问这些也是好事,至少说明羌族一事你已经渐渐放下。”

“终长空一生,都放不下那样的惨事。”池长空的声音顿时低落下来,但也不再追问轩辕如夜一事,“智王不必担心长空,长空是武人,大战之前,我清楚该尽只责。”

“很好。”智点了点头,“那就继续说说顺州的事务吧,刚才不是说到殿下拨运物资的事么?”

池长空道:“公主前后往顺州拨来了三次钱粮食物,又有我这一千人马驻军,顺州大致人心已定,百姓们都说,国都失陷,公主困守一城,仍有此节义援手顺州,大家必当敢恩图报。”

智又问:“那顺州百姓对羌族的态度呢?是恨是怨?”

“没什么好怨恨的。”池长空很沉闷的回答:“顺州是有数千百姓死于羌族破城,但七万羌人都已灭族,再大的恨也该平了。”

“也是,一族尽灭,再大的怨恨也该平了,不过听起来,你的恨倒是还未平息,那…”智放慢了语声,似在犹豫该如何开口,良久才轻轻问,“那个叫青儿的小女孩呢?顺州百姓可曾难为她?”

“没有。”

“是啊,若非小女孩的恳求,涂里琛也不会心软,想来顺州百姓也不会难为她这么个小娃娃。”智长出了一口气,似是安下心来,随即又疑道:“长空,该不是你偷偷把那小女孩藏了起来,不让人知道羌族还有这么个遗孤吧?”

“是!我把她藏在顺州军营内,日常衣食都由我亲自照料,除了随我去顺州的一千军士,无人知晓她的存在。”池长空也不隐瞒,坦然承认,“末将未依军令行事,请智王治罪!”

“怎么每次一说起羌族事,你不是赌气不答,就是气忿不平?”智叹了口气,“罢了,随你**,又何必向我请罪,那这小女孩还安分,哦,是还…”智又停顿下来,这一次却是在犹豫措辞,也隔了良久才问:“她哭闹得厉害么?”

“只在深夜无人时才躲在被窝里哭泣,她…是个很倔犟的小女孩。”

“羌人又有哪个不倔犟?”智苦笑了一声,不过他似是对那小女孩很挂念,又问道:“她跟你还处得来么?”

“开始不大肯理我,只在要骑马时才肯向我开口,我让她喊我一声池叔叔,她却叫我输输输,后来我把公主的诏书解释给她听了,夸赞她族人的英勇,她才偶尔露出点笑来。”说起那小女孩,池长空这军汉脸上居然也有了点温情,但想到和羌族的血海深仇,那一点温情又很快暗淡下来,“小女孩很要强,除了吃饭睡觉,便是要我教她骑马射箭,还让我教她读书识字。”

“她那哪是要强,是念念不忘要复仇!这还只是个几岁大的小孩啊!”智哼了一声,神色却也不冷厉,“你这段日子又当守将,又当私塾先生,也真够忙的!”

池长空听不出智的喜怒,老实答道:“也不算忙,小女孩很聪明,才教了她几天,已经会写孙子兵法这四个字了…”

“什么?你给她看兵书?”智的声音一下拔高。

“是她缠着我要学兵法的…”池长空说了一半,想想这解释肯定更触怒智,忙收了声。

智果然动了气:“池长空,你这是越活越糊涂了!什么都由得她,是不是总自认欠这小女孩一身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