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战最激烈的平原外,幽州城上早沸腾起一片最激烈的喝采,从没有过,一方的观战军民会有如此的激动。

“中原人,打得好!”幽州军士高举着刀枪,百姓们挥着手臂,向城下大声的叫好,没有人意识到,他们口中的喝彩已自然而然的更改,不再只是为横冲都,不再只是为这支孤军,而是在为中原人喊出喝彩声。

因为在听到那一阵阵响彻九宵的高呼汉唐时,再不需要任何解释,城上的幽州军民都已明白,这支只有八千人的铁军为什么要赶赴千里,来此殊死一战。

是为人心,是为血脉。

是为激起故土人心,是为扬起华夏志气。

城上所有汉家军民的眼眶中早已热泪充盈,他们趴在墙壁上,放开喉咙,振起手臂,用尽力气的大声喝彩,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何时曾有过这样的激动和自豪,似乎,从乱世降临中原以来,他们就从未有过如此时般,为自己和这支正在奋战的孤军一样,同是中原汉人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豪。

已是太久的离乱颠沛,已是太久的寄人篱下,这使他们只为能暂离故土,求得安宁而庆幸,早淡忘了,其实并不遥远的中原。

也因为从前见惯的中原军甲,都只在为逐鹿而征战,却未见识到,原来满目野心之外,中原还有这样一支铁军,只想用血肉身躯,为汉人们打出这一口扬眉气势。

原来饱经磨难的汉人,还可以用这七尺身躯去挽动狂澜,原来苟安而活的同胞,还可以用一口气息去向敌咆哮。

而当那一名名百家儒生弹剑作歌,深入于敌阵中时,幽州城内的汉家军民更是在用肺腑之声大喝其彩,虽然不能尽懂那一句句亢歌,但他们不会忘了,这些圣贤教义,这些千古风流,都是他们身为中原人的骄傲,也是每一个华夏汉人都该拥有的瑰丽财宝。

那句句可绕梁而不散的金石之言,那绵绵而承千载的慷慨风骨,是孔孟而做,是百家而兴,那些千年长歌的史间风流,是三皇五帝后的鼎鼎春秋,是曾驱虏于长城之外的秦时明月,是曾安天下而俯视的汉时雄关,是享万国来朝的盛唐繁华,一直流传的,也是历代而不更,经年而不朽的血脉。

那样的血脉,一直都在他们体内流淌,那一片家园,也一直在彼方仰望,因为这是他们的代代祖先,在沧海桑田中耕耘而栖的一方故土。

“看到了吗?那是我们中原人!”汉家军民们在城上一遍遍的高喊,只想让身边的每一人知道,他们中原汉人也可以荡开金戈铁马,也可以睥睨于狼烟深处。

城上的喝彩声感染的已不止是汉家军民,辽**民在看到城下那一道道从所未见的英勇身姿时,也早不自禁的为之动容和羡慕,这样的羡慕由心而发,因为那支前仆后继的铁军是在为他们辽人而战,是在为守护他们最后的国祚而出生如死。

而辽人们的羡慕眼光更使汉人军民无比自豪,因为在和辽人同住一城以来,他们看到的只有冷落的歧视,冷淡的傲慢,即使在辽皇一次次颁下辽汉一视同仁而待的旨意,汉人们一年年用加倍的辛劳付出讨好后,也还是一次次被同情的眼光提醒,他们只是一群寄居在此的难民。

直到今日,他们才看到,那一双双带着尊敬的正视。

“中原人!”每一名汉人都已忘情,他们在城上激动的拍着自己**,发出一阵阵同样的吼声,也是直到今日,才突然感受到,从自身血脉内带来的羁绊。

激动之后,便是更为激烈的沸腾,汉人们不分军民,都喊叫着要出城参战,“看到了吗?是我们中原人在城下独战黑甲,我们也是中原汉人,我们要出城!和我们的同胞一起参战,不能再让他们,孤军奋战!”

“宗主,您听到了吗?这就是您一直想要听到的,我华夏汉人的长吼。”苏其洛靠在城墙上,聆听着四周喊声,嘴角浮起微笑,眼底却有热泪滚落。

“一起去!一起出城,和黑甲骑军拼了!”辽**民也在跟着大喊,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股血性,有的人一触即发,有的人埋于深处,但在看到城下那一幕激战时,所有人的血脉都已贲张,连幽州城里的文官书吏都在大喊,“让黑甲军看看,能杀敌的不是只有中原读书郎!”

“汉——唐——”幽州城上到处都是呐喊声,那样的群情奋涌,一旦沸腾,连耶律明凰都已无法制止,在看到辽人们不分军民,都在振臂大喊时,她几乎就要冲口告诉辽人们,轩辕如夜根本不是在为保护辽人国祚而战,这个汉人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激振他的中原人心。

可耶律明凰知道,那样的话说出来也无用,因为轩辕如夜这八千人是为赴死而来,当一个人为信念可以连性命都不要的时候,他的所为只会让人动容,所以,她的子民此刻看到的,已只有这些汉人们令人仰视的英勇,至于他们是为谁而英勇,早已无关紧要,而她的子民日后会谨记的,也只会是这支铁军曾在幽州城下与辽国反贼激战,如果她一意指正轩辕如夜的用心,只会被她的子民视为心胸狭窄的计较。

耶律明凰面对着墙垛,恨不得把脸深埋进壁垒中,因为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当全城军民士气飞扬时,她脸上没有振奋的欢颜,只有无奈的气恼,耳中还听到汉家军民们一遍遍的大喊,“看到了吗?那是我们中原人!我们中原人也可以有如此英勇!”

耶律明凰在墙垛上重重一拍,这样的喊声何等刺耳,她此刻真想干脆就成全了这些汉人,让他们全部出城去参战,和横冲都一起死在城外,可脑海中最后的清明提醒她,这样的命令绝不能下,否则她就会尽失人心。

所以,耶律明凰只能又一次瞪着城下那面白骨枪旗,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暗叹一声:“轩辕如夜,你终究还是狠狠算计了我一次!”

“公主,请您下令,我们愿与黑甲誓死一战!”萧成,秦璃,关山月等将领围拢过来,大声请令。

“我幽州能有如此激昂士气,我很得意!”耶律明凰转过身来时,已是一脸欣然:“但这征战之事,还是要由智王做主。”

“智王…”将领们立刻去看智,却不敢强行请战,若说此时唯一能压制住城上沸腾的,大概也只有这一贯冷漠严厉的少年了。

“出城!”被智勒令靠墙而坐的将突然跳起身来,他一手抄起狼扑枪,一手往怀里去摸蛇咬短枪,“四哥,你的话我一向听,你说我如果看不下去就背对着城下,我照做了,也一眼都不敢往城下看,可就算背对着战场,我也听不下去了,这仗,我一定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