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上阳城热得像个蒸笼,碰见一丝儿的日光便能叫人皮开肉绽,实在厉害。

只是要做的事情却是耽搁不得,该出门的,还是得出门。

只好舍了睡懒觉的时辰,趁着日头还没探出头,赶紧去把事情做了。

于是一大早的南陵街,就热闹起来。

慕稚娘也不例外,一大早就赶紧用箩筐把绿油油的青菜装了,再在摊位上摆好了。

就是清晨日头并不灼人,也忙出了一头汗。

她倒是没急着休息会,而是仔细擦了汗,再把额头被细汗黏住的碎发整理了,才坐下吆喝起来。

“卖青菜――顶新鲜的青菜――”

慕雉娘有把清亮的嗓音,像是脆生生的荸荠,咬一口,先是水润清脆,再透出津津的甜来。

混在一众小贩的叫卖声里,格外明显。

着绛红道袍的少年脚步有些急,还是微微侧了侧目,扫了慕稚娘一眼,匆匆离去。

慕稚娘的目光却是追随着少年远去,那少年容色原本就白皙,被明晃晃的日光一照,越发清透如玉。

极温雅清俊的眉眼,透出峭拔的英气来,是极好看的张脸。身姿纤长,被宽大的道袍罩着,显得越发有清瘦的士子气息。

因为步子急,于是行走间越发广袖飘飘,衣袂翻扬,宛如仙人。

直到少年走远,慕稚娘的目光才缓缓收回来,愣了愣,却没有再去吆喝的兴头。

慕稚娘是贯来都在这里摆摊的,偶然一回见到了这位少年,便忍不住暗赞这样好的气度容貌。

再就知道了,这少年是半个月经过这里一回,每回都是差不多的时辰,也都是步履匆匆的做派。

那少年的容貌,她也曾偷偷瞧过,却不敢直视,惊鸿一瞥,对右眼眼角偏上一枚胭脂痣记得分明。

总归,是卫玠潘安般的人物。

只是那少年却是急急忙忙,没有丝毫杂念,只是步履匆匆一路到了绮墨阁。

绮墨阁显然才初初开门,两个伙计还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靠着门打瞌睡,里头的掌柜也支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头。

听见脚步声,惊了惊,猛地一抬头,于是撞落了柜台上的毛笔,墨汁溅了一袖子。

一见来人,眼睛一亮,于是连袖子都顾不上擦,急急起身来迎。

那绛红衣衫的少年才慢吞吞从袖子里拿出个卷轴来,装裱得极为细致,看得出来是精品。

掌柜的一双斗鸡眼泛出精光,紧紧盯着那卷轴,袖子里的手暗暗搓起来,灰黑的眼珠子滴溜滴溜乱转。

少年倒是不着急,玉白的十指握着卷轴,搁在柜台上,慢慢展开来。

因为着急,掌柜的搓着油腻腻的十指便摸上来,抻着脖子,眯着眼对光去看,于是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来。

“这,这是醉溪先生的画作……”

于是枯瘦且油腻的手颤抖起来,原先混浊的眼里光彩愈甚,激动得很了,死死盯着着少年人,斗鸡眼泛出一圈红。

少年人对着那手轻微地皱了皱眉,面上一片平静,慢慢把卷轴全幅铺开。

“是仿本,并非是原作。”

这话就像是一盆冷水,霎时把掌柜的热情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