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婉醒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她只觉得头疼得厉害,身子也一阵阵的发软。口中干渴不已,轻轻呼吸,便引起一阵咳嗽。

“婉儿,来喝点水。”迷蒙间,她听见母亲的声音。欧阳婉忙撑起身子,朝床前看去,只见她的母亲正坐在床沿上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一盏茶。

“来,喝了吧。”

欧阳夫人的声音柔和低沉,尽管掩饰得很好,欧阳婉却还是听出了母亲努力压抑着的丝丝担忧。

实在渴得厉害,她来不及多说什么,接过茶来一饮而尽。饮得太急,却又引得她呛住了,再次大咳。

“慢点,慢点。”欧阳夫人见女儿咳得厉害,也慌了神,赶紧伸手轻拍着她的背脊,给她顺顺气。

好半响,欧阳婉的咳嗽才稍稍停住了。这一咳嗽,使得她更加发晕,眼前黑影瞳瞳,心知自己定是得了急病。

“你妹妹给你熬药去了。刚才时辰晚了,不好进城请大夫,她就给你把了脉,说是气淤肺郁,宜喝梨汤。

“妹妹会把脉?”欧阳婉黄道。“没听她说过。”“我也才听说这孩子,真有能耐。”欧阳夫人感叹了一句,见女儿气息平缓许多,便问:“你好好的,怎么又晕过去了?”

欧阳婉低垂臻首,没有回答。

见了女儿这般模样,欧阳夫人更是难过。她挥了挥手,让静静侍立一边的几个丫鬟退了出去。

“我知道你心里苦……、,欧阳夫人一声长叹,眼角不觉渗出几滴泪水。

“母亲,都是婉儿不好,让您担心了。”欧阳婉秉性纯孝,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母亲为自己操碎了心。她抬眼看见母亲本来圆润的脸庞,这几天下来就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许多,心中无比愧疚。

“傻孩子。你是母亲的心肝,我不挂心你挂心谁呢?”欧阳夫人抚着女儿鬓边的发丝,低声说:“我晓得你在难受什么。别怕,母亲都替你想好了。”“什么?”

欧阳婉不解地仰起头看着母亲。

“婉儿,你觉得展眉这孩子”人怎么样?”欧阳婉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发青,情不自禁又低下了头”躲避着母亲的眼光。

“婉儿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欧阳夫人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异样,继续说:“我跟你大哥商量过了。展眉这个孩子,人品才学都是极好的,又胜在知根知底我就想着,将你托付给他,我也就放心了。,…

“母亲!”

欧阳婉大惊,一下子挣开了母亲的怀抱,坐直了身子。

“您怎么会这样想?这……这怎么行呢!”

“唉……”

欧阳夫人心事重重”依然没有发现女儿的惊惶不同一般,只以为女儿是在害羞。

按说一般的人家,也没有和女儿家说这事的道理。可是欧阳家的情况和别家不太一样。一来,欧阳婉早就当着半个家,母女俩习惯了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的。二来,欧阳婉的遭遇,也不能以常理来对待。

“你不必害羞。我也不愿做那等罔顾儿女意愿的老古板”况且你打小就是最端庄懂率不过的我和你大哥,都替你想过了。”

“嫁到那些和咱家差不多的人家家里头,规矩都是极大的,婆婆嫂子亲戚一堆。当个管事的吧,得罪人:不管事吧,又被人轻视你看看母亲在家里,何曾轻省过一日?也就是这一年多,有你替我管家了,我才能松快点。”

欧阳婉知道母亲这是托词,〖真〗实的情况,她心知肚明。因为她被掳劫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桩极大的丑闻。日后如果被人翻出来,可就麻烦了。

“还是找个小门小户的,听着是寒碜点,但是实在啊。展眉家里,老人都没了,你一嫁过去就是当家奶奶。他读书又好,听说夏山长对他都是赞不绝口的。你大哥还说,他那些诗词,连咱们江城的许多才子都在传抄呢等他脱了孝服,下了科场,不怕考不回一个举人来!”欧阳婉静静地听着,紧咬下唇,不发一言。

她喜欢展眉,却与这些实际的东西无关。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他的呢?

她自己都记不清了。或许是展眉宠着舒绿时那种温柔的眼神,或许是他那些惊采绝艳的诗词,或许是他身上那种超越了一般少年人的沉稳成熟的气质……使得她越来越注意他。

而在那个恐怖的下午,他亲手将她从地狱中拯救出来。

也就是那时,她终于明白,她是多么的喜欢他。

然而……

欧阳夫人还在说着!”咱们两家都带着孝,过得一年多孝期一过,也就差不多可以办事了。现在不好过礼,我打算过些日子亲自上门,去和他们本家大夫人说一说这事,两家先下个小约”

“母亲!您别再说了!、,欧阳婉突然失态地大叫起来。

屋外的几个丫鬟听到小姐的尖叫都大吃一惊。可是夫人没呼唤,她们也不敢擅闯,只得在外间暗暗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