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后,江面上微微起了点冷风。将近深秋,即使此时还是在南方地界上,天气却已经开始越来越凉。

一艘有三层船楼的中型客船,不紧不慢地在江上行驶。水手们在甲板上忙前忙后,而二楼上凭栏闲坐的几位主人,却是悠游得紧。

“哎呀,老夫又得认输了。”

魏盛哈哈一笑,伸手捻了捻下顾的短须。“想不到世侄女你棋风如此凌厉,失策失策。”

坐在魏盛对面的舒绿抿嘴一笑,说道:“先生是谦谦君子,让着我呢。”两人之间,摆着一个榧木棋盘。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刚刚经过一场艰难的交战,这时才分出胜负来。

这已是舒绿第二次赢过魏盛了。从午后起,两人对弈三局,舒绿以两胜暂时领先。

魏盛在诗词文章上的名气很大,棋力却是马马虎虎。他是洒脱的名士,并不以自己棋力稍弱为耻,平时还挺爱找人下两盘。本来是找的展眉,展眉却说自己棋力极差,推荐舒绿与他对阵。

原本魏盛还以为舒绿区区一个小女子,未必就能强过了自己。第一盘的时候,他的确也轻松取胜。但是他功力不强,眼力却很好,看得出舒绿明显没有尽力。魏盛鼓励舒绿别留着一手,她见魏盛这话实是发自真心,才会发力一击。

她一放开来下,魏盛却只有节节败退的份了。当日舒绿与夏涵下棋,夏涵也是被舒绿步步紧逼的下法压得没法反击。魏盛棋风比夏涵还温吞,被舒绿这么大开大合地劈杀过来,能招架得住才怪。

舒绿好久没下得这么痛快了,忍不住格格直笑。与魏盛相处了几日,她知道这位大名士其实蛮豁达开通的,不是那种古板小气的人,所以她才敢这么下。在别人面前,她也许就得装淑女,一步一步谨慎着来了。

展眉在一边观棋不语,收获却不小。

他近来也在向妹妹学习这个。既然一心要入仕途,读书人该会的东西,他都得懂得一些。未必要样样精通,比如魏盛,人人说起他都是要称呼一声文豪的,他的围棋就一般。可是一点都不懂,那可不行。

在杜衡书院的时候,他就学过一些。

现在正好有空,跟妹妹在一起多练练手也好。

“哈哈哈,展眉贤侄,如今你可知道老夫棋力并不比你强多少了吧。来陪老夫下一盘如何?”魏盛笑着看向展眉。

展眉微笑道:“敢不从命。”

舒绿便推秤而起,给展眉让座。老是赢人家长辈,也不好。哥哥是个新手,却刚好给老人家喂喂棋了。

她走到船上的栏杆边,随意往远处望去,看看江景。巧珍连忙将手里的披风给她披上,轻声说:“1小姐,起风了,披上吧。”“好。”舒绿回头对她领首一笑。这孩子,倒是一直挺乖巧的。

这回离开江城,本来她是没打算带走巧英和巧珍。欧阳夫人却说,她一个大小姐在路上难道自己倒茶倒水不成?一定要她带几个丫头上路,说别院里的丫头随便挑。即使是欧阳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只要她觉得好,都能带走。

她知道这是义母好意,也不再推辞,点了巧英和巧珍。欧阳家的管事立刻去官府办了手续,将这两人的娄身契改在她名下,再把卖身契送回她手上。

从此,这两个丫鬟就是她的人了。巧英巧珍得知小姐要把自己带到王府里去,幸福得差点昏过去。这得是多大的体面啊!她们都是欧阳家的家生子,老子娘听到了这消息,比过年还高兴。

女儿能进京城的王府当差,他们就能跟着鸡犬升天了。以后在欧阳家,还有哪个奴仆敢给他们脸色看?

除了这两个丫鬟,欧阳家给兄妹俩准备的东西还不少。

他们原本用着的日常用物,当然全都让他们带走。欧阳婉又从八宝绣庄里,给展眉和舒绿购置了四季行头,每一季的换洗衣裳都不少。另外舒绿的珠宝首饰,展眉的文房四宝,都备得齐齐的。

“我们本来就是孤儿,带这么多东西进京,只怕人家笑话呢。”

舒绿不无顾忌,欧阳婉却对她这个说法不予芶同。

“妹妹,你也不知道京里是什么情况。我晓得越是好人家,就越是在意这些体面,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呢!你们素素净净地进府,人家当面不说什么,背地里看轻你们怎么办?京城人本来就自觉高人一等,那些下人们又是最势利的。一被他们看轻了,你们在府里说话就不灵光,难道事事都拿到王爷面前去告状?”

舒绿不得不承认,欧阳她说得有道理。所以她也就接受了欧阳家给他们的厚赠,包括一共三千两的银票在内。加上她原先存着的那些,还有临时卖了三间铺子得回的银两,她手头上大概有五千多两银子。

之前以为要在江城住好久,所以就买了铺子放租。启程前才赶着将铺子转手,自然不好卖的,直接就卖给欧阳家了。其实还是得了人家的好处。

当然,舒绿不是爱占人便宜的人。她一口气写下了二十张新香方,全部交给了欧阳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