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郊殷洪最终还是来晚了一步。

她不曾说话,只是慢慢退出宫殿的时候扶了把差点要跌倒的殷洪,将沉默留给了两兄弟。无需多时,帝辛病逝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宫,太庙令过来请示,这场葬礼该如何举办,是否要等闻太师回朝。

“不必了。”殷璎淡淡道,环视群臣:“战事要紧,就按惯例入葬,一切从简。国不可一日无君,三日后殷郊继位,昭告天下。”

“喏,殿下。”

她手握兵权,如今群龙无首,殷郊又长期离开朝歌,自然一切听她的安排。国事并没有因为纣王的病逝而荒废,之前他也不管这些,一向是由老臣处置。殷璎站在殿外,此时月明星稀,已是深秋时节。

又派出一个内侍去问问两位殿下的意思,殷郊只是说,虽然先王逼死母后,但他们到底是夫妻一场,也该合葬入王陵。

殷璎没有反对意见。

她凝眸看了一会儿月亮,转身去了寿仙宫。自从妲己死后,也迅速沦落成一座冷宫,残砖破瓦,唯有一地的白月光。殷璎穿过破碎的帷幔,至后殿的庭院,那里杂草丛生,还有一口荒废的井。

“出来吧,玉石琵琶。”

古井里浮出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正是许久不见的玉石琵琶。她双手扒着井沿,眼也不眨的看着殷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难道是,申豹告诉你的?”

“不是。”殷璎摇了摇头,“我猜的。九头雉鸡精已死,你可知?”

她咬着下唇,微微点了点头。

昔日的轩辕坟三妖,如今也只剩下了玉石琵琶。她是最不管用的,如今也只能自个儿扛起女娲的‘重任’,躲在这凄冷的寿仙宫古井里等待时机。

殷璎道:“帝辛已经逝世,而你又杀不了我,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你休要打着去纠缠殷郊的心思,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把你封住一千年,要么你现在就走,永远都不要回到朝歌。”

“有没有第三个选择?”玉石问。

“虽然申豹会怪我,可第三个选择就是杀了你。”

玉石:“……”

她忧郁地看了会夜空,才喃喃道:“我还是走吧。留在这里是死,被娘娘怪罪也是死,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又有什么区别呢?”

翌日纣王的葬礼上,由比干主持,称赞了帝辛前半生的丰功伟业,虽然后半生晚节不保,误杀贤后。没有周人作梗,帝辛并没有得到‘纣王’这个罪孽的称号。

纵然一切从简,可商代的丧葬礼仪实在多而复杂,殷璎在外面晒了一天的太阳,葬礼才堪堪进行了一半。还有几个巫来闹,说是没有根据他们的占卜结果选择一个合适的日期,如此种种,不堪其扰。

好不容易比干宣布,今天先散明天继续,殷璎正想回宫睡觉,一个老内侍找到了她,尖着嗓子道:“殿下,太子宣您即刻入宫。”

“哦,知道了……”殷璎答道,揉了揉眼睛。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什么叫宣她入宫,她在朝歌不就是住在宫里的么?殷郊找她,又是什么事,总不会是讨论一下帝辛棺椁上的花样吧?

她揣摩着殷郊的目的,随着老内侍,一路到了摘星楼。

“见过王兄。”殷璎象征性地行了个礼,抬头一看,殷郊已经换上了太子的服饰,只是葬礼期间,穿的略微素净。

“洪儿,你先下去吧。”他摆了摆手。

殷洪哪里会想别的,闻言笑道:“那好,哥哥,姐姐,我先走了你们聊。”

殷郊道:“妹妹请坐。”

侍女倒上酒来,殷璎皱了皱眉,她不明白殷郊这样隆重的招待自己,何意?莫非是觉得自己管的太宽,要收回兵权。自古天家无情,殷郊的表现,确实奇怪很多。

正想着,殷郊举杯,叹道:“这一杯敬给母后,”他缓缓将酒洒在地上,侍女又斟起第二杯酒,“这一杯,敬给妹妹你。谢妹妹多年来为为国操劳,帮助我和洪儿复仇,又率领大军,在前线作战。”

“王兄客气了。”殷璎举杯,觉得她猜得应该没错,殷郊变了。

殷郊大笑,劝了一回酒,抬手屏退左右,这才道:“妹妹,我知道你来历不凡,本不是我们这样的凡人。但是你此生既然是我成汤子孙,又为国做出了这么多,我不能亏待你。这样吧,等我继位,就封你做护国长公主,可在外享有封地,在朝歌也有公主府。妹妹觉得如何?若有不满,随便你提。”

殷璎微微一笑,道:“王兄,我哪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吧。”

“妹妹果然爽快!”殷郊笑道,忽而收敛了笑容,郑重道:“我已决定,撤回西岐的兵马,这场仗,不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