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一路西去。

方才还响晴白日,此时多了几丛云,平添一丝画意。

白云轻飘,本来无拘无束,却有清风偏心。

清风弄响,单单追着一朵云,催得它形状多变,去势急促。

行云里躺着一个醉汉。

邋遢,白袍已被臭汗浸染的有些发黄,又烧作半边。

他躺得惬意,右手屈臂做枕,左手抱着一只葫芦。

嘴中有歌,双腿交叠,足尖一上、一下,为所吟之曲打着拍子。

这副自得,好似天地间,唯他独尊。

行云的去势稍弱,醉汉便取出压在身下的白羽扇,随手一挥,再弄急风,驾得白云又稳又快。

凡间帝王家的龙车凤撵,只怕也比不过这朵白云的舒适畅快。

云里除了有躺着的醉汉,还有负手而立的黑衣少年。

面目冷峻,立在云际。

却还是嫌云朵太小,躲不开醉汉的腥臭酒气。

风摧衣袖,黑袍烈烈。少年低目下望,已越过崇山峻岭无数,在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两人已西去了几百里。

侧首回目,冷问醉汉:“东海羽妖,已搬到西边了吗?”

得了他的问话,醉汉止住嘴中小调,翻身盘膝坐起,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珠儿,满脸疑惑:“什么时候搬的?从没听说过呀?”

知道醉汉在装疯卖傻,少年懒得和他纠缠斗口,再问:“既然妖在东海,你为何拉我西去?”

“哦——”醉汉闻言后,立即释然,复又躺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认真的回:“西北处的华夏边疆,有水草肥美的牧场,羊肥牛壮。百姓惯将肥羊肉切成小儿拳头大小的块儿,用铁签子穿成串儿,以牛粪做燃料,旺火烤制,再加上波斯胡椒配佐……”说到这里,口水已经涎出。醉汉举袖擦拭,闭着眼睛溢出贪婪,摇头晃脑:“那滋味,光是闻一闻,就让人食指大动。”

所问非所答,少年隐忍了他这番胡话。缓缓转身,微目冷问:“何意?”

似乎未嚼出少年话中冷意。醉汉睁开眼睛,拍了拍自己怀中的葫芦,面目真诚的回看黑衣少年:“你可知道我得了这瓢酒后,为何一直忍而不饮?”

少年鼻孔微动,显然已对他的胡乱回话有些愠怒。醉汉却好似仍然混而不知,自问自答:“对呀!正是这样!如果没有好酒咬儿,岂不是糟蹋了九天香?”拔出葫芦塞子,将鼻尖凑近葫芦口,重重的一吸,酒香立即扑鼻而入,惹得醉汉几欲仰首灌酒,又立即强杀腹中酒虫,惊吓的堵回塞子,抹着冷汗:“若没有那肥腻的羊肉串儿相伴……不行,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快到了。”

“找打!”恨声起,纵身至。

少年劈手砍向醉汉!

正在陶醉时,哪会想到同伴骤施辣手?不敢举臂招架,只能慌忙闪躲,将身子翻向云际。

瞬间慌乱,躲是躲过了,但整个身子已垂下云端,幸好还有一只手勾住了云边,算挽回了性命。

身下就是万丈大地,悬垂的身子摇摇欲坠。

险情在际,少年走到云际边。不施援手,反而将一只脚踏在了醉汉的手上。

抬眼观看,遇到少年的一双冷目,只能苦笑:“小爷若想拉我上去,该弯腰伸手才是。”醉汉举起另一只手,想搭上云边,却被黑衣少年另脚踢落。

这一踢,身体荡了又荡,险些坠落。知道大势在少年手里,醉汉也不再伸手搭云,只好再与他赔笑:“小爷,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就粉身碎骨,开不得玩笑。”

不理会他的嬉皮笑脸,少年左手举起一物,伸出云端,亮给他看。

定盯一看,立即大惊失色,这不正是方才抱在怀里的九天香吗?

冷汗直落,湿透衣衫,再次求饶:“酒是五谷酿造,耗费百姓口粮,浪费了一滴,就如同残杀平民骨肉,乃天地间大不赦之罪行。”

夸完酒,再夸人:“小爷你傲骨仙风、潇洒飘逸、人中龙凤、风情万种……似这等损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

低目下看,是一副惜命的嘴脸。少年冷哼:“风情万种?”松开三指,葫芦仅被他用两指捏住,摇摇晃晃,堪堪欲坠。

醉汉一脸苦相,眼睛死死盯着葫芦。他的生死并不重要,这瓢酒才是不能去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