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只要用料地道,味道就会地道。

地道的小麦磨成精粉蒸煮,地道的白皮蒜剁成碎沫,佐以地道的辣子、香醋、细黄瓜丝儿等辅料入味。

一碗简单又爽口的酿皮子便自然而就。

冯逢风第一次见到像脸盆这么大的碗,也是第一次用这么大的碗,吃人生中的第一口酿皮子。

又酸又辣,又凉又香。

想了想自己帮厨忙了这么久,感动的几乎落泪。

又夹起一条酿皮子,刚好见到白无常向这家主人讨了一条白毛巾,扎在头上,单手托着巨碗,向院里走去。

吃饭也这么不老实。

冯逢风喊住他:“你要去哪?”

回过头,认真的说:“吃这么地道的酿皮子,一定要用最地道的吃法。必须头围白巾,手托巨碗,蹲在门前的长木凳上,和着尘土一起下肚,这才能吃出最地道的美味。”

蹲在板凳上,就着灰吃?

谁会这么吃?他肯定又在唬人。

刚要出语讥笑,又看到男主人头围白巾,托着大碗紧跟着白无常向门外走,眯眼笑着对冯逢风说:“这后生会吃着尼,四饿们这里娃。”

啊?难道这种吃法是真的?

白无常笑问她:“怎样?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到门前蹲着吃?”

冯逢风还没回话,女主人走过来护着她。驱赶两人:“这么漂亮的囡囡,会和你们两个糙汉吃土?饿才舍不得咧。棍!”

男主人是老汉,憨厚。女主人是他婆娘,泼辣。

两个男人遭到驱赶,不生气,反倒哈哈大笑,托着大碗,走出院子。

老两口一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嫁到了远村,很少回娘家。

他们忙前忙后,为这四人做了酿皮子,还有鱼和肉,也并不图那两筐瓜。

人至暮年,水果才能吃几口?

两筐瓜今夜存在他们家里,明天也会分给邻里吃了。

他们赠给蛇王女儿几双女儿穿过的旧鞋子,还为这四人准备了几套旧衣服,还有路上能用到的清水、干粮。

茅顶泥墙,他们富有吗?

是的,因为他们有比金子还贵重的善心。

这就是中原民风,质朴无华,传承了几千年。

虽然它渐渐变得稀薄,但从未真正离去。

脸盆这么大的一只碗,盛得满满的酿皮子。就算再美味,冯逢风与蛇王女儿只是两个小女子,怎么能吃得下?黑无常拼尽全力,也吃下了不到三成。

院外,白无常蹲在板凳上,吃得正香。

吃到一半时,肚子涨的蹲不下,刚想放下碗,看到老汉正大口扒食,顿时争性大起。

难道我还吃不过他吗?一发狠,死活将这一盆酿皮子吃下。

一老一小,看着对方的碗里,连汤都不剩了,才相视哈哈大笑,白无常用筷子敲着瓷碗边,对老汉笑说:“老人家心肠好,饭量好,必有福报。”

擦了擦嘴角上的残食,老汉十分豁达:“不图大富大贵,只图子女平安,挺好,挺好。”

夕阳落,繁星出。

白无常还在与老汉说笑,谈些风土人情,村落故事,倒也有趣。

见两人久出不回,女主人追了出来,看到两人手中空空的大碗,对老头子发了脾气:“那么逞能,这一大碗全吃下去了?”

老头子将碗向女主人,逞能的强笑:“再给饿添满,饿还能吃哈去。”

一把夺过老头子手里的碗,狠狠的推了推他的头,斥他:“来了人就逞能,饿还不知道你?快莫要跟后生娃聊天咧,人家赶了一天的路,要歇哈了,明早还得赶路尼。”

老汉摸着被她推的地方痴笑,宠爱的看着数落自己的老伴儿。

年轻时,这二人必定也是极尽风趣的欢喜冤家。

数落完老汉,又对白无常说:“炕烧得火热,快去睡哈,解乏的恨。”

老婆子将白无常手里的碗也收走了,率先回屋。

两人起身,同往回走,老汉悄悄对白无常说:“后生娃,将来找婆娘,一定要找刀子嘴豆腐心的,能干活儿,能疼人。”

中原大地,男尊女卑,主妇敢当着外人的面斥责当家的,恐怕真正受到溺爱的,是他的婆娘。

热炕果然解乏,一躺下便让人倦意大生。

细心的女主人,还在炕中间挑挂了一道粗布帘,用以遮挡男女同铺。

屋内的六丁六甲没有骚扰黑白二君,这反倒让白无常有些寂寞。

两个女子悄悄的跑出了屋外好几次,神神秘秘的。白无常全当不知,心里做笑,白天吃了甜瓜,晚上吃了酸辣,再加上火炕助力,肚子里不打架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