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转暗,云低气短。

几缕凉风袭人,怕是不久就要落雨。

引摘月到了一株古树下,搬来石块,让她安坐,催她先吃梨子。

直到她咽下第一口梨肉,这才开口问她:“师姐在学艺的时候,被师父罚过吗?”

他又来这套,说什么事情总喜欢绕弯子,就不能干干脆脆的将持定心性的心法告知吗?

居然不及白君的十之半分!

白君可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炼好红头绳,炼好天精石心。

为我。

他还在聒噪追问,看在这几天他爬上跑下的,也不好不理,只好细细吃梨,轻轻回他:“我自幼跟师父学艺,算是师父养大的,师父和师兄们都偏疼我一些,所以,我没挨过罚。”

“嗯。”采星重重的点了点头,脸上扬起嬉笑:“想也能想到,师姐生的这么俊俏,小时候一定是个美人胚子,惹人怜爱,我要是师姐的亲师兄,哪还有心思学艺?不天天围着师姐转才怪。”

回想在道观里的前情,确实被他们宠爱着,这次偷偷下山,还不知道有多人要陪着我着急呢。

小脸儿上偷偷溢出得意,低头隐去,刚要催问采星,却听到他叹息一声:“我就没这么好命了,在天庭学艺的时候,因为辈份小,活儿干的最多,自然没时间精钻法术,所以每次比武都垫底儿,可没少挨师父的罚。”

收起遗憾,又满目欣喜的说:“不过挨罚也有挨罚的好处,师父每次罚我的花样儿都不同,但我每次受完罚后,都能领悟一层心法。”

对着乌云拜了拜,采星望天,正色说:“现在想想,师父也是用罚的这种办法,在教我练功,否则我怎会持定心性的办法呢?”

说到这里,突然若有所思,反手一拍脑门,惊奇的对摘月说:“难不成我师父神机妙算,早就知道师姐在今天会用到持定心性的心法,所以这才打我下界,借我的嘴教给师姐?”

天仙、地仙同属仙界,荡魔仙与荡魔人都为三界清平。

难道采星师兄的师父真有济世心怀,特地派他下界来教我持定心性的心法?

心头涌起感激,也站起来对天空还了个礼。

忍不住他的半遮半掩,再催问:“既然师兄领悟到了你师父的用意,就快点把心法告诉我吧。”

点了点头,立即起身去地上摸索了一番。

摘月满面疑惑,看着他趴在地上左捏一下,右捏一下,还不待开口追问,采星已回。

摊开手掌,见到他的手心里爬着十数只小蚂蚁,不解他的用意。

“练习持定心性,需要它们相助。”采星翻转手掌,任蚂蚁在手心手背上爬来爬去,继续为摘月解释:“将蚂蚁放到膝下,跪在上面,不能压死它们,也不能让它们跑了。”

啊?

这……也算心法?

盼了半年,竟换来这么一个没有道理的办法。

忍下他的无知,摘月摇了摇头,满是无奈:“师兄,这好像不是心法,就是你师父罚你跪的办法。”

扬眉一笑,采星娓娓道来:“师姐有所不知,蚂蚁的骨骼生长在外面,是硬的,而师姐的膝盖有皮肉包裹,是软的。”

说话间,他拈起两只蚂蚁,放在膝头,蓦然跪下,接着又说:“硬为刚,软为柔。柔下有刚不破刚,刚上有柔不损柔,这是刚柔并济之法,正是速成持定心性的不二法门。”

刚与柔,柔与刚,他说的好像绕口令。

究竟是不是真的?

狐疑时,采星起身,用一根手指在膝盖上一抹,将手指递到摘月眼下。

两只蚂蚁在他指尖绕来绕去,果然没有被他跪死!

能不能把持心性未可知,但他的跪功确实了得,看来真的没少挨罚。

难道为了速练成功,我就得傻乎乎在这山顶上跪蚂蚁?

委屈,不情愿,小脸儿泛红。

在她扭捏时,采星偷偷擦去沾在裤子上的两只粘死蚁。

凉风舞叶,丝雨飘洒。

天色也忽然黯淡,树叶儿虽密,却遮不住夏雨淋漓。

调皮的雨滴润湿了摘月的青丝,滑向粉颊,顺颈而下。

如果衣衫湿透,岂不是曲线毕露?

侧转过身,双手抱在胸前,留给采星一个纤瘦的背影。

歪嘴一笑,采星快走几步,拖来先前给摘月泡澡的木桶,辛苦的抛上枝杈。

木桶悬在杈上,倒扣,恰如一顶避雨木伞。

招来摘月,与她共立桶下,也算能遮去山雨侵扰。

静静,闻雨。

第一次与采星这么近的站着,原来他还挺高的,我只及他的肩头。

不知道他与白君,究竟谁更高一些?

“如果山雨不停,咱们就得这么辛苦的站一夜了。”望着雨,采星叹:“只要师姐心意够诚,等雨停了,跪上两、三个时辰,自然就功成了。”

既然时间不够,只能听信他言。

伸手接雨,分外凉爽,采星再与摘月商量:“师姐,我看明天一早,我就该将无常斩再交于白无常了,做战书表记,以向黑无常表明我们死战的心意。”

有白君看管,一切定然无碍。

摘月轻轻颔首。

“唉,这场该死的雨,来的真不是时候!”采星一拍大腿,满目懊恼:“今夜本想与师姐好好睡一觉呢。”

因雨而不眠的人,不仅只有摘月与采星。

洞口有苍松,松下立着黑君无常。

无月可望,他在观雨。

雨声悉琐,浇不尽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