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之一物,天生地养。

是造物主赐给人间的仙种。

无论穷人或富人,谁都买的起茶。

穷人喝茶,井水煮沸,胡乱冲调,和叶吞下。

富人品茶,水火共鸣,美器名具,必须是名家手笔。

判官府院的角落里,有人弄茶。

水是春花露水,火是果木文火。

好一副悠然自得。

茶是初秋新茶,人是儒雅文生。

好一派气定神闲。

凝心明目,十指悠闲,用尽了神农十八手,烹出香茶。

茶汤清亮,徐徐入杯,推向石桌边缘。

“请。”

简单的一个字,望向黑无常。

这人终于抬起眉目。

清新淡雅,人如其茶,白冠绿袍,眉目如画。

像在湖边静读的俊秀小生,也像卸去戎装的先锋战甲。

文生武气,他集于一身,颇有些不俗之气。

他文质彬彬,谦卑有度,一副主人姿态。

不理茶,黑无常冷说来意:“我要车轮卷。”

低眉一笑,再烹新水,不徐不急:“劝君更饮一杯茶,莫叫新水淡如花。”

正在营造如诗如画的意境时刻,半空中,又降下来一个人。

劈手抢来刚刚煮好的新茶,牛饮而尽,擦了擦嘴角,对文生公子讥笑:“花儿明明艳丽,你偏偏把它们说淡了,有违三界常伦,你不对啊。”

停下了烹茶的动作,皱眉抬头,端量这人。

他白袍散乱,露出半个胸膛,满身臭汗,血迹斑斑。

实在配不上他一脸的英俊神采。

微微皱眉,刚想斥他几句鲁莽,又被他抢着笑言:“两位客,一杯茶,这种待客之道,古今不闻,你又不对啊。”

将空杯推向文生公子,大刀阔马的坐在他对面,连声催促:“别停,快点煮茶。”

他只用了三言两语,就把好好的一个主人变成了卖茶小贩。

一个冷声无言,一个字字珠玑。

合该我倒楣,怎么被这么两个人打上门来?

继续弄水,定了定心神,正了正嗓音,文生公子淡雅反驳:“冠不正不语,糜不方不食,兄台气度非凡,一定懂这个道理。”

不错,他终于知道还嘴了。

白无常轻笑,伸手摘下了这人头上的白冠,扣在自己头上,再举手催他煮茶,继续戏弄:“我现在有冠,你没有,所以,你只管干活儿,别说话。”

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种无赖,文生公子瞪大了眼睛,刚想反斥几句,又被白无常抢过话头:“老弟从幼儿长到成年,一定喝过娘亲的奶水,奶不是方的,有本事那个时候你别喝啊。”

他已被气得白面通红,嘴唇直抖,白无常却丝毫不敛得意,松松的补了一句:“喝了无形奶,忘了亲乳娘,你还是不对啊。”

“你!”手上一颤,险些摔翻了茶壶,重重的哼一声:“粗鲁!”

“哦?”白无常顺手牵过他手里的茶壶,为空杯注满新水,讥笑反问:“原来冠不正不但可以说话,还可以骂人。你终于对了一次。”

取水浇熄了煮茶火,这人终于不再维持风度,没好气的拱了拱手:“请茶送客。”

“好说。”

白无常饮尽杯底,将帽子又扣回到这人的头上,向他摊开手掌,满眼微笑:“把车轮卷给我。”

举手正了正白冠,这人哼笑一声,扬起下巴,满脸高傲:“兄台既然知道有车轮卷这本典籍,就必是我地府的人,怎么不懂我地府的规矩?”

没有阎王令,不能查生死。

这便是他所指的规矩。

句句不离拘礼,做事全凭规矩,相貌不错,却有点呆傻。

听清了他的问话,指着他的鼻子失声大笑,白无常几乎笑出了眼泪,好像在笑世间最可笑之人。

边笑边站起身来,踱到黑无常身边,正式给文生公子引见:“老弟可知道这位小爷是谁?”

上下打量了一眼黑无常,精赤上身,一脸俊美,眉宇隐恨,处处血痕。

看向他手臂上的阴寒铁索,文生公子深吸一口气,拱手回问:“莫不就是司职勾魂拘魄的黑君无常?”

连连点头,白无常竖起拇指赞许:“老弟好眼力!”

赞许过后,又凝声反问:“既然认出了小爷,难道不知道小爷专反地府的规矩?”

第八代黑君无常的狠辣,早已传遍地府的各个角落。

他岂能没有耳闻?

虽然心里胆怯,却强撑冷硬,深吸一口气,语意决绝:“见不到阎王令,本判不能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