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丰都城,一片黑漆漆。

工做完了,肉吃过了,酒喝尽了,连鬼都懒得动了。

只有城外几声孤兽凄惨的独啸,证明这不是座死城。

黑漆漆中有晶晶亮。

金子的颜色。

一座奢华的大堂,处处包覆着长毛软毯,随便在哪躺下来,就是一张最舒服的床。

大堂里有数千根巨蜡悬浮,燃着火,飘着香,如同将满天星光请到了堂内。

满天星光闪耀,却被金子的光茫抢了风头。

金子实在太多了,聚在一起,堆成两座山。

若不是堂顶不够高,一定会把这些金子堆成一座更高的山。

金山刺目,里面伸出头脚。

胡须凌乱,醉相不堪,睡的口水横流,十足的丑态。

胸膛起伏,金山也随着他的呼吸浑浊而颤颤微微,摇摇欲坠。

正在睡相迷离时,在鼾声下夹杂着一丝细细的饮酒声。

金山轰然崩塌,迷醉的人不顾金子砸的头疼,翻身坐起。

见到一个白袍汉子,稳坐茶桌旁,正在小酌轻饮,他已半醉,眉目间极尽风雅。

拍了拍未醒的额头,被惊醒的人大叹一声:“白儿郎,你怎么知道我今夜睡在这儿?”

慢慢放下酒杯,白无常微微醉笑:“都说狡兔三窟,阎老大却坐拥森罗十殿,在十个居所里要找到阎老大,确实不易。”

再续一杯酒,遥敬阎罗君:“羊脂蜡,波斯香,金灿灿,耀光茫。我闻着味儿,见着亮儿,就这么摸过来的。”

整理了一下胡须,阎罗将散落的金子重新聚到一起,怨气的看着白无常:“这次丰都发了家,你出主意有功,但你的那份儿,我好像没短过你。”

爬起来,提壶大喝凉茶,又侧目阴冷:“据我所知,我黑无常儿郎的那份儿分文没取,也都分给了你。按理说,你该比我还富,怎么半夜打我金子的主意?”

“阎老大以为我来敲诈你?”

喝尽酒,摇头笑,似乎笑阎罗小气,慢条斯理将话讲明:“是还有好买卖光顾。”

一听还有钱赚,阎罗立即放下茶壶,满眼贪欲,搓着手,脸上皱纹堆在一起:“这次已经赚的够多了,下一个买卖难道比这次还能多吗?”

怕殷勤的不够,阎罗急忙凑过去与白无常同坐,破天荒的亲自为白无常斟一杯酒,等着他说。

喝过阎罗酒,未说先问:“阎老大想没想过,这次为什么能赚的盆满钵满?”

想要赚钱,谁都得讨好,阎罗老着脸皮夸赞:“是白儿郎的生意经好。”

只要你贪,还不被我牵着鼻子走?

窃窃偷笑后,白无常轻语自谦:“不是我的生意好,是时机凑巧。”

再为白无常斟满酒,阎罗一脸谄媚,心已不耐,连声催促他说下去。

“东海一路,鬼使斩妖,我与黑无常不能尽我地府职责,积压了百万孤魂野鬼在外游荡。白日鬼不出,夜深四处藏,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

白日鬼不出,是怕阳气太盛,击碎魂魄。

夜深四处藏,是躲避钟馗的斩鬼利剑,还有魑魅魍魉的追捕。

想了想这些野鬼的日子难挨,阎罗不怜惜,满脸堆笑。

旁人怎么惨,关我什么事?

“羽妖公案了结,我与黑君按招魂牌的指引,将鬼魂们逐一召回地府。多日的惊吓积累,此刻受人牵引,如同回家。”

不错,人死后变鬼,阴鬼难入阳宅,地府才是他们的家。

“但这个家,家法实在太严了,谁敢不掏钱出来孝敬,就逃不过油锅磨盘的伺候。经历了多日的心惊胆颤,躲避追杀,就算再硬的汉子,心里也早就软的像一摊水了。”

听到这里,阎罗连连点头,将话接过来:“不错,不错,我白儿郎洞悉人心,正是憋了他们这段时日,才造就了我们嫌钱的时机。”

见白无常的酒杯又空,再为他斟满,满脸堆笑:“时机讲清楚了,儿郎还是说说下一个买卖吧。”

阎老头好耐性,为了听下一个买卖,忍足了我的胡言乱语。

轻轻一笑:“巧得了这次经验,如果我们再不会做下一个买卖,岂不是被人笑我地府无脑?”

反问过后,终于将话讲明:“如法炮制,咱们再憋一段时日。”

上次憋鬼,是因为鬼使不在地府,不得已而为之。

这次,鬼使明明都在,难道要蓄意为之?

岂不是乱了我地府经万年的规矩?

顿时沉声不语,阎罗阴下老脸,也不再为白无常斟酒了,心里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似乎不察阎老头的不悦,白无常自斟自饮,继续欢言:“好叫阎老大欢喜,我与黑君,又得告假一段时日。”

鬼使一职,何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