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谈了三年, 宴旸自然想象过见家长的场景。

会面地点应该是一家高端酒店,双方父母笑意柔和、衣着熨帖,她披着特意拉直的头发,连衣裙是乖巧的藕荷色。程未穿着精心搭配的衬衫,无瑕疵的皮肤归功于连贴一周的的面膜,和宴旸强迫他涂上的素颜霜。

包间顶灯把器皿照出人影,大人开着小情侣的玩笑, 程未偷偷捏住她的手, 顺便把酱鸭塞进她的嘴巴。

幻想的是一出偶像剧, 没有滤镜的现实生活则是一部恐怖片。宴旸打开防盗门,迎面而来的是程未被枕头压扁的头发, 随意套在身上的纯色卫衣,和一颗因为熬夜而长在眉心的痘痘。

凉了。

忍住把门关上的冲动,宴旸挪挪脚步, 用身高遮住杨桃好奇的目光。她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 压低嗓音:“你怎么不事先问一问我的意见,随随便便就跑过来了。”

初夏的江城犹如火焰山, 程未扯着宽大的衣领, 汗水顺着下颚线噼噼啪啪的落:“郝笛告诉我, 阿姨在洗衣机里发现了一条男式内裤, 照这个形式,她觉得你极有可能被打。挂了电话, 我实在放心不下, 就从宿舍跑了过来。”

少年大口喘着气, 惹人困倦的日光,把脸颊上的绒毛照成金丝桃。宴旸把他拽进屋,心软成稀巴烂:“你放心,被打的不是我,可能是你。”

“哈?”程未挠了挠翘起的头发,匪夷所思。

迎着他错愕的眼睛,宴旸抽搐着唇角:“我妈要见你。”

杨桃拨开女儿的肩膀,唇角轻勾,掖在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在脸颊。她随意打量着程未,目光不算友善:“最近天气闷热,我刚本想约个西餐厅,请小程先生喝杯咖啡小坐片刻。还没来宴旸转告你呢,小程先生倒不请自来了。”

“现在正是睡午觉的时候,程未不通礼数,还请您多多见谅。”

他顿了顿,笑意温顺,“至于西餐厅...阿姨您太客气了。我是晚辈,江城又是我上学的地方,怎么说也该让我请客。听说小区对面新开了家咖啡店,种类丰富,服务、味道都还不错。不如我请您喝杯茶,全当赔礼道歉。”

杨桃睨他一眼,由冷转淡:“也好,有劳小程先生破费了。”

“您肯赏光,已是程未荣幸之至。”突然想起什么,他右手插兜大大方方的笑,“阿姨,既然我是宴旸的男朋友,您也不必生疏客气,叫我小程就好。”

即使程未阳光俊美,举手投足间是淡然若之的大气,杨桃仍然眯起眼睛,口吻透着固执:“小程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男朋友身份,尚未得到我的认定。”

这样决绝果断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早恋的中学生,程未哑然失笑:“阿姨,现在是二十一世纪。”

“那又如何,我在二十世纪度过了将近三十年的岁月。”杨桃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不光是我,就连你的父亲母亲,也在这里藏着根深蒂固的东西。你想改变我们,恐怕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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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上班时段,咖啡厅没有什么客人。花花绿绿的游戏机叫嚣着杀招,老板控制着按钮和手摇柄,全神贯注地打着拳皇。

随意又中二的老板,让这家咖啡厅怎么看也不像有格调的样子。生怕给杨桃留下不好的印象,程未悄不做声地望她一眼,幸而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装修环境比想象中好上许多,软塌塌的碎花沙发陷下一只橘猫,红格子桌布摆着灰皮铁桶。服务生转着托盘,放下两杯蓝山咖啡,又依次端上华夫饼和抹茶慕斯。

杨桃撕开砂糖包,把这些中和苦味的粉粒一股脑的倒进咖啡杯,她用勺子搅了搅,看着黑色的液体,渐渐变成了太妃棕:“每次喝咖啡宴旸都会笑话我老土,她说我又放砂糖又放奶精,喝的不是咖啡而是咖啡味的奶茶。”

程未嘴里正咀嚼着奶油,他顿了顿,囫囵吞枣的咽下去:“她不知道从哪看的减肥秘方,说早晨一杯黑咖啡,配上全麦面包能燃烧脂肪。说实话,我喝不惯这个味道,太苦太涩像嚼了一块干布。”

“她每天都吃这些?”杨桃追问。

他摇摇头,十分真挚的接腔:“宴旸经常节食到胃痛,我就逼她喝现磨豆浆,多吃水煮蛋和蓝莓,网上说女孩子要多多养生。”

其实,男人的细腻,大多只体现在还未追到手的时候。这些粗枝大叶的生物,很少能留意伴侣的生活习惯,更别提唠唠叨叨的告诉她养生。杨桃对程未的印象不算差,但作为女儿的男朋友,还是要多多观察。

华夫饼被程未很细心的分成六份,杨桃用叉子戳了一块,克制住想把它放在咖啡杯里泡软,再捞起来的冲动。她继续问:“你也在考研吧?正在准备什么专业?想和宴旸填报一座学校或者同一座城市吗?毕竟你也知道,再好的感情也抵不过异地恋的坎。”

连连抛出的问题,让程未怔愣一下,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他放下勺子,一五一十的说:“我在备考应用新闻的研究生,学校、城市都和宴旸一样,就在首都新闻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