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一路乘着剑光,在灵虚殿外一里处就撤了剑光步行而来。

周遭依旧是白雪皑皑无比清寂,前往灵虚殿的路途却已被踏出一条细细小径。

冲霄剑宗位于九峦界中部,气候干热少雨,十年中倒有八年见不到雪花,即便落雪也绝没有这般大。

于是许多没出过宗门的小弟子,便将这场突如其来的落雪当成了天大的喜事,全都眉开眼笑地打雪仗堆雪人,简直不能更开心。

小弟子们眼见顾夕歌与杨虚言二人走来,立刻敛眉收声鞠了一躬,齐齐应道:“顾师叔好,杨师叔好。”

那身形修长裹在黑狐裘中的顾师叔,只目不斜视地微微点了点头,模样冷淡又高傲。

他身旁那位浅蓝衣衫的杨虚言,却笑嘻嘻地冲他们挥了挥手。

杨虚言瞧着那厚厚白雪,颇有几分心动之意。他刚轻声唤了一句“顾师兄”,就被那人斜斜一眼堵上了嘴。

“杨师弟,你也一百多岁了。”顾夕歌并不讲话说绝,只轻轻叹了口气,杨虚言就立刻泄了气。

他最怕顾夕歌这般失望而黯然的表情,每见一次便觉得自己的心狠狠被捏了一下,根本说不出缘由来。

等他们二人进了灵虚殿,杨虚言才知道他们来得已然算是很晚。

宏伟明丽的灵虚殿内,已然聚集了好几十人,破坚步虚万衍三脉一应俱全。杨虚言定睛一望,其中多半人都与他年岁相当,全在金丹而尚未结婴。

杨虚言眼见自己师父陈驰狠狠瞪了他一眼,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陈驰身边,乖乖当起了缩头鹌鹑。顾师兄是万衍一脉,并不与杨虚言站在一起,这倒让他有些失望。

本性难移,杨虚言虽安静了一刹,终究是耐不得寂寞的。

他仔细打量着站在最前面的那些前辈师叔,却讶异地发现这次人来得十分齐。藏剑阁主望舒楼主揽月殿主,这些平日里总在闭关修炼的前辈大能们,也都来了。

杨虚言扫视一周,却只见洞虚殿那片地方只有顾夕歌一人。他十分有礼地向后退了几步,并不与那些师叔前辈站在一块。顾夕歌孤零零一个人,倒有些形单影只。

“纪师叔呢?”杨虚言压低声音问他师父。

“依旧闭关不出。你纪师叔刚过了问道灾,心魔灾又来了。”陈驰直接神识传音,“若能熬过去便是大乘修士,若熬不过去……”

杨虚言从那意犹未尽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凶险之意。他十分担心地望了顾夕歌一眼,却只见他那位小师兄长睫低垂面沉如水,任谁也瞧不出他具体心思如何。

顾夕歌盯着屋内那只喷吐云雾的白玉莲花香炉瞧了好一会,几乎出了神。

那件事情终究快要来了,他为此已经谋划了百余年,将所有细节都想得清清楚楚。可以说他重活一世的所有期望与希冀,倒有一大半应在这件事上。

期待越高便越生敬畏,他竟因有了忐忑与不安,真是业障丛生。顾夕歌默念着《清浊真道经》的经文,方将那颗不安分跳动的心脏完完好好重新按了回去。

“小夕歌。”有女声轻轻唤了一声,似金黄清脆的苹果,甜且润。

粉衣的容纨笑吟吟牵着白青缨的手走到顾夕歌面前,又叫了他一声:“几十年不见,小夕歌怕是将我这个师叔忘了个一干二净,竟从来不去雾散峰瞧瞧我。”

这一对师徒虽相差千余岁,却是一般的花样容颜,看上去反倒更像一对姐妹。

若是寻常弟子让容纨这么一吓唬,立时会低声下气将事情解释得明明白白。顾夕歌却只行了一礼,淡淡道:“玄机峰事务繁多,还望容师叔见谅。”

白青缨又向顾夕歌还了个礼,就站在一旁不说话了。百余年前那一桩事端,让白青缨彻底对顾夕歌死了心思。

虽说她现今是金丹修为,亦在九峦界中隐隐博得了不少赞赏与钦佩,却独独难以忘记这个第一次拒绝了她的男子。

这几十年来白青缨极少见到顾夕歌,她心中轻松却也有一丝隐隐挂碍,似素衣之上一点淡淡墨痕,固然颜色暗淡却也抹不去洗不掉。

“哎,果然人长大了就不好玩。”容纨微微叹了口气,比出一个微妙高度,“你刚入门时才那么高,总在背后扯着纪师兄的衣角,半刻也不放松。”

静立的白青缨立时睁大了一双妙目。她初见顾夕歌时,那小少年就是现今这般冷淡又清高的模样。她万万难以想象,硬生生黏着纪师叔的顾夕歌是什么模样。

顾夕歌听了这话,面颊上却有一抹红意极快上涌又褪色。这恍如玉塑雪铸一般的端丽青年,立时活了过来。

重活一辈子,整个九峦界他最不擅长应对的依旧是这位容师叔。每次见到容纨,她总有新方法逼得顾夕歌尴尬又面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