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晚上从工地回家时手里拎了两瓶酒,说是建筑队给的年礼。

吃饭的时候,母亲和父亲讲了关于年后我和陈生去浅塘镇学堂上学的事情,父亲闻言并未说话,而是开了一瓶酒,然后拿来两个酒盅摆在桌上,他将两杯酒倒满后将其中一杯放在陈生面前。

陈生抬起头看向母亲,母亲看向父亲,说道:“小孩子你让他喝什么酒。”

父亲说道:“男子汉喝杯酒怎么了,我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在喝老白干了,男人不能喝酒到哪都不招人喜。”

父亲的话说完,陈生抬手就把桌上的酒一口干了。

“喝慢点,怎么一口就干了,也不怕呛着。”母亲心疼道。

陈生说道:“我在家的时候喝葡萄酒,白酒也喝过两次。”

“那就再喝一杯。”父亲说着,又要给陈生倒酒。

“我也要喝。”我看着父亲说道。

父亲瞪了我一眼,将陈生面前的酒盅拿到跟前,母亲伸手轻轻按在父亲的手腕上,说道:“正阳,小孩子喝一杯解馋就够了。”

父亲不理会母亲,径自将手中酒杯倒满,然后放到陈生面前,陈生端起酒杯又是一口干了。

“海量!”父亲哈哈大笑,问道:“还能不能喝?”

陈生想也没想就说:“能。”

“能那就再喝,什么时候喝好了就讲一声,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跟我去警署把名字登记了,入了咱江家的户口,年后就可以跟你妹妹江绒一起入学。”父亲说道。

母亲眼见父亲又要给陈生倒酒,她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问道:“镇上学堂读书要户口簿吗,这年月兵荒马乱的,哪会有人在乎这些?”

父亲面无表情说道:“没人在乎?咱江家的孩子上学,我姓江他姓陈,外人知道了怎么说?”

父亲是个好面子的人,本来对陈生这个不速之客就心存不满,虽说母亲是在嫁给父亲之前生的陈生,婚后的母亲也一直恪守妇道,任劳任怨,但父亲心里的坎儿过不去,他听不得别人半点口舌,想让陈生改姓江。

陈生是个聪明人,听出了父亲的意思,眼下他猛喝了两杯酒脸色已经有些泛红,他在等母亲为他说话。

母亲面色为难地看向陈生,是的,这个家的主人姓江,陈生的存在就是给父亲抹黑,要求他改姓是理所当然的。

陈生看出了母亲的态度,他下巴噏动,眼睛突然就红了。

陈生说:“我爸叫陈公博,我姓陈。”

父亲料想到了陈生是个硬骨头,因此他没发火,而是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饭,陈生等着母亲表态,父亲也是在等母亲的表态。

母亲给陈生的碗里夹菜,温柔地说:“儿子,其实姓陈姓江都一样,换个叫法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陈生盯着桌上,没同意母亲的话,倔强地说道:“我就姓陈,不姓江。”

陈生的话音刚落,父亲一把将桌上的饭菜全都打翻在地,我被吓得呜呜哭起来,父亲吼道:“哭,滚出去哭!”

母亲坐在桌边若无其事,她将眉间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起身将碗筷都收拾到门外水槽里,又把散落在地上的饭菜打扫干净,把哇哇大哭的我领到外面用热毛巾将哭花了的脸擦干净,然后小声对我说:“去把你哥叫出来,我有话跟他说。”

我嗯了一声,走到陈生身后说道:“哥哥,妈叫你出去有话跟你说。”

陈生正坐在桌边生气,听母亲唤他,就起身走出堂屋。

到了院子里,母亲将陈生拉到一边,面有难色地说道:“儿子,姓陈姓江能有个什么区别,你看你小孩子家的倔个啥,妈妈既然嫁到了江家,那自然就是江家的人,你爸要你改姓,听妈的话,那就姓江,江生,多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