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爱花当着全村人的面宣布和马爱国离婚,当天就带着小五回了娘家。

牛爱花的娘家就住在浅塘镇和梨园镇的中间,离马爱国所在的纺织厂很近。

那时因为停课,小五整天在她姥姥家也没人陪他玩,有一次小五偷偷跑回三里屯找江生,牛爱花更是哭得伤心,说这对爷俩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

牛爱花回娘家后,马爱国在家整天没事就喝酒,要么就是写写诗歌,小五来找江生的那次也没搭理马爱国,马爱国让小五去跟牛爱花说说,让她回家做饭,小五当作没听见,这不由地让马爱国心里难受起来。

可那些天同样难受的还有母亲,这年头那么大一笔钱,就算马爱国会还,怕是也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父亲因为是给日本宪兵队干活,未有停工,所以每天依旧早出晚归,母亲天还没亮时就起床做饭给父亲吃,等父亲走后才开始收拾碗筷,那时候蚊虫还多,三里屯周边的芦苇荡里会长出来一种类似于高粱杆的草,将它摘下来放在太阳底下曝晒一天,晚上用火一点放在屋里熏一熏,就有驱蚊虫的效果。

母亲赶早到芦苇荡里趁着天还没全亮就多摘些大的杆儿回来晒,她有时看见江生的脸上和手上被咬出的红疙瘩就特别心疼,让江生千万别挠,被咬了就用药水涂擦一下。

我爷爷老江已经几年没回家,家里的药水也都被乡里乡亲借得差不多了,所以母亲上次回娘家时带了些樱桃回来。将樱桃泡在酒里,过一段时日就可以用来擦在被蚊子叮咬的皮肤上,虽然效果不如老江配的药水,但是止痒倒是挺有效果。

母亲晚上的时候有时会醒来好几次,每次都悄悄起身点燃蜡烛,然后在屋里点燃驱蚊草,因为屯子里的老人们说这种草的气味闻多了不好,在屋里烧一半就可以了,所以母亲就会坐在板凳上盯着驱蚊草烧完一半时再将它灭了。

那时在学校,最受人瞩目的永远都是江生,他每次穿着白衬衫到学校时,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会侧目看向他,别的男生穿着短袖时胳膊上到处都是红疙瘩和挠破皮后留下的疤痕,只有他的皮肤,跟他身上的白衬衫一样,偶尔被蚊子叮了一个包都有人跑来关切地说,江生江生,你胳膊上怎么会有个疙瘩啊,我把家里的药水带给你吧。

学校再开学的时候已是九月,每年这个时节都有一些唱戏和跑江湖的戏班子到各村表演,舞刀弄棒走高跷,鬼手戏法,刀尖站人,还有吞铁钉和喷火。

三里屯来戏班子的那天小五偷偷从镇上跑回三里屯,跟江生和赵大海爬到屋顶看戏,那天晚上戏班子的班主让一个小男孩表演走索时,小男孩不慎从绳索上掉了下来,摔得头破血流。

戏班子的班主拿毛巾想要给小男孩止血时小男孩却捂住头跪了下来,哭都不敢哭。

后来戏班子里的一个小女孩自告奋勇表演走索,赢得了村民们一片叫好,班主又叫她表演缩骨功,让她从一个很小的钢圈里面钻过去,那个钢圈看起来根本不可能钻过去,可小女孩最终还是钻过去了。

只不过钻到最后一个环节时,钢圈卡在了胳膊上,那时班主上前帮忙,一个女人拉住了他,班主将女人推开,女人立马捂着嘴哭了起来。

班主捏着小女孩的胳膊用力一拧,一阵骨头错响的声音就传了出来,钢圈是钻过去了,女孩的胳膊却耷拉下来,女孩表演完还随着班主走了两圈,接着一头栽在地上。

之后又有一些孩子表演各种绝技,全都成功,连班主也亲自表演,表演完后他抱拳说道:“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今天有缘能带着徒弟们来到咱浅塘镇的三里屯和各位兄弟朋友相识一场,表演些手艺给大伙开开眼,各位看得下去也算看得起我,眼下兵荒马乱混口饭吃不容易,明早我的徒弟会给各位敲个道喜门,各位衣食父母开了门还请赏个三毛五毛,给一碗粮食够咱赶路也行!”

除了那名晕倒的小女孩,其它所有戏班子的人都随着班主向乡亲们抱拳道谢。

第二天当我家的大门被敲响时,母亲舀了一大茶缸的米送去门口,我也跟着母亲走出门,看见敲门的正是昨天晚上表演走索和缩骨功的小女孩。

女孩的年纪跟我差不多大,眉眼有些像我,却比我瘦很多。

女孩嘴里不停地说着喜话,母亲将白米倒进她手里的米袋时发现里面只有小半袋的米,而我家是住在三里屯的后面,她们是从村头向村后要的。

女孩接了米刚要走,江生也从堂屋里出来,叫母亲过去,母亲让小女孩在门口等一下,小女孩乖巧地点头,我看着她的胳膊问道:“你不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