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下,两个身影在外宫中小心翼翼地行走,都是侍卫的打扮,一个高一个矮,一个健壮一个瘦小,正是杨钊和乔装改扮的沐语之。

面对沐语之的软语相求,杨钊终于丢盔弃甲,答应帮她混出宫去半个时辰,两个人凭着杨钊的腰牌出了皇宫,一路朝着安远侯府而去。

虽然这是杨钊头一次背着沐天尧干这违逆旨意的事情,可换装、查探、路线一件件事情干得头头是道,看不出半分破绽,真不愧是御前当红的一品带刀侍卫。

沐语之的脸被杨钊拾掇了一盏茶的功夫,原来那娇嫩的皮肤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瘦小黝黑的脸,再也没有那个可爱娇俏的公主模样。

沐语之钦佩万分,若不是心情太差、情势危急,指不定她就不要出宫,缠着杨钊学这门手艺了。

杨钊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六公主说话不算话,半个时辰变成半天,或者索性跑了,那他就十拿九稳要掉脑袋了。

“六公主,你发誓只是半个时辰,你发誓!”站在安远侯门口,杨钊急赤白脸地道。

“杨钊你放心,就算我死了我也准时爬出来!”沐语之认真地发誓道,“我不会连累你的,就算父皇发现了,你就说是我拿刀子顶着你,你被逼无奈才这样做的。”

杨钊长叹了一声,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好了,砍头就砍头,就算是卑职上辈子欠公主的。”

沐语之心中感动,大恩不言谢,她只能记在心底。

“不过,公主你还是悠着点,不要太不给凌大人面子了,就算他得罪了你,打几下骂几下就好,出了气就好,别太过分了。”杨钊见她要往里冲,赶紧又叮嘱了两句。

饶是沐语之心神不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杨钊还以为她是去找凌卫剑麻烦的。“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骂他两句就出来。”

杨钊在门口等,沐语之则大步往里走去,门童一见是御前侍卫,奉命前来传陛下口谕,立刻躬身往里请,刚想去通报,沐语之压低喉咙道:“时间紧急,我自己去找凌大人就好。”

安远侯府不大,她来过一次自然驾轻就熟,不到片刻便找到了那条通往凌卫剑书房的路,院中幽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夜空中回响,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凌卫剑,想扑进他的怀里好好地恸哭一场。

她有好多话想和凌卫剑说,想问问他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揭穿姜贵妃,想让他这两天先不要去向父皇求亲,想让他稍安勿躁,等她把父皇的怒气消了……

书房就在眼前,她左右看看无人,上前一推门,门开了,里面却空无一人,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一份公文摊在上面,笔迹未干,想必是凌卫剑刚刚离开没多久。

沐语之愣了一下,急得搓了搓手,思忖了片刻,她退了出来,一边沿着书房的墙角寻找,一边侧耳细听,不到片刻,在紧邻着书房后面的小屋里,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这依稀就是凌卫剑的声音,沐语之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往窜了过去,刚想去推门,忽然听到凌卫剑说:“好吧,事到如今,我只能和你说实话了。”

那语气十分奇怪,沐语之怔了一下,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他在和谁说话?他要说什么实话?

“嬷嬷,你一直不肯信我,深怕是我大殿下和姜贵妃派过来的试探你的是不是?”

“凌大人,你就不要再折腾老身了,当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你不是都向六公主求亲了吗?要是有事情,六公主和陛下还能不知道?六公主现在可是姜贵妃的养女,这些都是别人杜撰出来害贵妃娘娘的。”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凌卫剑显然有些疲惫,叹息了一声道:“嬷嬷,你真的不用怕,我也不可能是姜贵妃派来的奸细,老实说,我是二殿下的人,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别骗我了,”那丁嬷嬷失笑,“二殿下的人怎么可能会向六公主求亲?当年皇后娘娘最恨的就是萧淑妃。凌大人你快把我放了吧,我出来这么些天,我家里人要去告官了,要是让姜贵妃察觉了,你这就是害了老身的性命,更是害了你自己的性命。”

“那都是障眼法而已,嬷嬷。”凌卫剑缓缓地说,“六公主的求亲我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接近她只不过是为了方便查探大殿下和姜贵妃的消息,难道我还能真的娶她不成?别说我,我父母都不会同意的。”

沐语之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她靠在墙上,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这是幻听了吗?这根本不是凌卫剑在说话吧?

那嬷嬷呵呵笑了两声,好像终于恍然大悟:“我说呢,凌大人你怎么会喜欢上那个小公主,她这幅模样,只怕到老了都没人真心想娶她,想娶的都是看在这公主的名分上,凌大人真是好手段啊,只怕小公主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吧?”

沐语之捂住了脸,缓缓地从墙上滑了下来,呆呆地坐倒在地上,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大声呐喊:凌卫剑,快骂她一顿,象上次骂那些人一样骂她一顿,你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嬷嬷,这个,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不必多说了,”凌卫剑也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出宫后早就已经吃斋礼佛,想必也是对当年的事情心存愧疚,姜贵妃和大殿下享了这么多年的福,也该换个人了,你说呢?二殿下他身为陛下嫡子,自然是有资格有能力和他们对抗的,你求个心安,我得个大功,以后若是能出将入相,定不会忘记丁嬷嬷的大功。”

接下来里面的人说了什么,沐语之已经听不清楚了,她的内脏仿佛搅在了一起,痛彻心扉;整个人都痉挛了起来,好像一条被抛上岸垂死的鱼,连呼吸都困难。

她浑浑噩噩地坐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她以为她会痛哭失声,她以为她会冲进去打凌卫剑一顿,可是,眼睛里干干的,什么都流不出来;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动都动不了,原来,这才是痛到了极致的感觉,令人绝望!

她强撑着半跪在地上,一点点地站了起来:她要赶快离开,不要让人瞧见她,让她的流言蜚语中再添一笔不自量力的笑话;她早就该明白,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真的,感情更是如此:父皇左拥右抱,以至于母妃被人害死;姓姜的对她千依百顺,结果却是害死母妃的凶手;几个皇兄看起来对她关爱有加,骨子里却恨不得让她去死;而凌卫剑……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结果却是一场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