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他面前,没有做声。虽然他此时口口声声都在说是他的错,但我知道,事实上,他是在循循善诱,试图说服我让步。这是我和陆锦心两个人之间的对立,或者说是矛盾,必须要有一个人先做点什么来让步。

如果他希望陆锦心让步的话,那么此时坐在他面前被他谈话的人就应该是陆锦心了。所以在这一刻,我已经明白,尽管他说自己对项采薇有多么多么的内疚,对我有多么的亏欠,但他依然希望我退让,希望我继续帮他宠溺陆锦心。

同样是得知了一个难以接受的真相,而推我的那件事,分明我才是受害者,寻死觅活的人却是她。她太过于脆弱,仿佛时时刻刻都需要被捧在手心,承受不起哪怕是一丁点的风雨。

相比之下,我要坚强太多,所以在他心里,即使遭遇了一些不公正的待遇,我都承受得起。

可是他忘记了,坚强不应该是被伤害的理由,难道我坚强,我就理所应当地要多受伤吗?

在我看来,他是自私的。他以为这样的处理方式会把对整个陆家的伤害减到最小,我和陆锦心谁也不会再寻死觅活,可他却不知道我的心已经越来越凉。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曾经那么爱项采薇,说他对项采薇和我有多少内疚和亏欠,可他并不会因此而对我有多少补偿和包容。也许他这么说,只不过是希望我能说一句不怪他,甚至于替项采薇说一句不恨他。

我根本不会说这样的话。我不是圣母,也不是苦情戏的女主角。我觉得对于一个不负责任,也没有尽过一天抚养义务的所谓的父亲,我的态度就是漠然,说原谅什么的我觉得太过于矫情了。

我只是在等着他的决定,听听他打算叫我让步到什么程度。

我没有等很久,豹三爷就把条件开了出来:“兰心,你现在身体情况比较特殊,我想跟你商量一下,送你到国外去调养一阵子……”

我毫不客气地戳穿他,“反正锦心也是打算过一阵子就去苏黎世,这样等她走了,我也就‘调养’得差不多了,时间上正好错开,不用再这么尴尬地见面。三爷打的主意可是这样?”

豹三爷脸上有点尴尬,“兰心,过去的错误,造成了你们姐妹之间有了一点心结。现在锦心还是不要再受刺激的好,所以这样对你们都有好处……”

“三爷,托你的福,我叶兰心一向都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但即使是寄人篱下,我在秦家,没有人敢公然嘲笑我。我谢过三爷的好意,我想我和秦公子之间也只不过是误会,我会尽快把这个误会解释清楚,然后搬回牡丹园。至于调养身体的事,就不劳三爷挂心了。”

我的话说得有点冲,甚至完全没有看豹三爷一点一点变黑的脸色。我说完了,站起来就准备走,就听见他沉沉的一句:“站住!”

声音威压很盛,使我已经伸出去马上就要碰到门把手的手都僵在了空中。

“回来,坐下!”

我的身体有点不受控制地退回来,不太自然地坐回了沙发里。

他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兰心,你还是在怪我。”

“不敢。”我语气生硬。

“唉!”他叹一口气,“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这不是……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你啊你,你这孩子,跟采薇一样,都是倔脾气……”

他不断地提到项采薇,但我毫无共鸣。我挺直了背脊,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有尊严一点。

他点了一根烟,似乎想吸,但瞟了一眼我的肚子,又自己给掐灭了。我想他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但我绝不打算退让。我不能出国“调养”,特别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因为我要抓紧时间找到解释的机会,我要去跟秦公子说明白,然后回到牡丹园去。误会一出现,就得尽早找时机来解释,如果拖得太久,恐怕夜长梦多,不知又会演变出多少事来。

他把脸埋在手掌里,过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既然你不愿意出国,那就只好让锦心的行程提前了。”

我不置可否,对我来说,我并不认为我和陆锦心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所以也就无所谓谁要躲开谁了,哪怕是继续做闺蜜,我也不会有多大的心结。可在她那边,这仿佛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一样。

我等了会儿,见他似乎没打算继续说下去,于是再一次站起来。这回他没有拦着我,我一直走到了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周启文依然在门外等着我,我不知道刚才的话他到底听了多少去了,但他的神情并没有天大的改变,依然温和体贴地替我推开外面的玻璃门。

我决定同他摊牌,“周启文,我终究是要回到秦公子身边去的,我不会嫁给你。”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觉得在三爷眼里,我也没有那么重要,他每次,都会下意识地把陆锦心放在最要紧的位置上,她是娇花,我是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