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他们住在一家客栈里,客栈一到晚上,院子里就有十来个汉子巡逻,以免有劫匪前来。

这回史可法学乖了,自己与李岩共处一室,以免别的士兵再来欺负他。他们住了三间屋子,每间屋子里三四个人,李岩勉强吃了点东西,就被史可法放到床上,他太痛苦,也太疲累了,不一会儿就晕晕睡去。

史可法与另两个士兵在地上铺了毯子,席地而眠。

李岩躺在床上,一会儿昏昏沉沉,一会儿又疼得清醒过来,只觉得两个肩膀还有刀子在割肉一般,疼得心中一阵阵发慌,他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是有些肉已经烂了,此地又没有大夫,看来只能到了大一点的县城,再去医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岩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本来他就不太清醒,因此也没在意,可是不过一会儿,居然有一种极度嗜睡的感觉袭来,他的眼皮合上了,头脑中渐渐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一片空白了。

他又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睡得时间不长,很快他就被肩膀上的伤疼醒了,还未张开眼,就觉得不对劲。

他居然没躺在床上,而好像是在一辆车上。睁眼一瞧,果然是在一辆马车的车厢里,马车骨碌碌的行进,一阵颠簸,使得伤口又开始剧痛。

看来史可法是急着赶路,连夜间也不休息了。

正想着,突然车轮一震,仿佛辗上了石头,车厢几乎跳起来,李岩被震得肩膀剧烈疼痛,不由得脱口叫了一声。

叫声未落,车帘被掀开了,一个人探进头来看了看,借着满天星光,看得清楚,李岩大睁着双眼。这人道:“你醒了?”

这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绝不会超过二十岁。只是戴着一顶皮帽,帽子压得很低,看不到她的脸。

李岩正想借着说话,分散疼痛,于是问道:“你也是官军么?史可法如此急着赶路,是不是有人追来了?”

女孩子道:“我不是官军,史可法也不在这里。事实上……是我救了你。”

李岩疑道:“你不是红姑娘,也不是小青姑娘,怎么会认识我?”女孩子沉默了一下,才说:“我本来也不认识你,只不过看你可怜,这才出手相救。你也不用感激我。”

李岩道:“救命之恩,岂能不感激?只是姑娘的胆子好大,敢从官军手里抢人,不怕他们杀了你么?”

女孩子恨声道:“我与他们有血海深仇,还怕什么!”

李岩道:“官军杀了你家人么?”女孩子道:“不错,我父亲就死在他们手里。”

听了这话,李岩赫然觉得这女孩子的背影有点眼熟,他心头一闪念,脱口叫道:“你是一枝梅?”

女孩子陡然身子一震:“你……你看出来了?”

李岩道:“我看你背影有点熟悉,你又说父亲死在官军手里,我这才想起来。”一枝梅道:“看来史可法将我的事给你说了。”李岩道:“正是,原来你也是身不由已。”

此时一枝梅摘下帽子,露出本来面目。

只见她年纪不超过十五六岁,稚气未脱,一张瓜子脸很是俏丽,眼睛里却还着三分野性,仿佛对谁都不相信。

一枝梅道:“我母亲生下我来就死了,长这么大,就只是和父亲相依为命,所以,请你原谅,诱你出来也只是没有办法。我听说你还是个很好的官。”

李岩道:“我不怪你。你能将我救出来,咱们已经两不相欠了。”

一枝梅突然哭了:“他们这么对你……我实在没想到,这帮家伙太狠了,怎么能下得去手?”

李岩叹息一声:“他们的亲人死于我指挥的那一场大战,因此恨我,也不为怪。”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是一枝梅,我听你的声音,好像还很年轻啊,可有人讲,你已经成名二十多年了。”

一枝梅哼了一声:“很稀奇么?告诉你吧,一枝梅不是一个人的外号,而是一家人的。”

李岩愣住:“一家人?”

一枝梅道:“不错,从我爷爷起,就创下了这个名号,那是四十多年前了,然后传到我父亲,可我却是父亲的独生女儿,家中没有男子,因此父亲就把本事传给了我。”

“怪不得。”李岩心想:我觉得几十岁的老人家,也不可能有这么麻利的身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