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五年国家京剧院成立,首任院长便是大名鼎鼎的京剧大师梅兰芳。

那时无论是北平还是上海,戏曲发展一片繁荣,以京剧为首的戏剧团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将京剧这门古老相传的手艺几近推上历史巅峰,无数名角儿大拿出现。

那一年,新版的人民币开始发行,粮票也随之诞生,去镇上的公办米坊买粮食都要带一沓粮票才行。

新中国成立以来大兴教育,稍大一点的村子都成立了自己的小学,镇上的东西南北城区也各自办了小学,家家户户的小孩到了入学年龄都有义务送孩子去读书。

每当上学放学的时候,街上到处都是背着花书包的学生,咿咿呀呀叫着,或是追逐,或是打架,或是围着街边卖棉花糖的小贩,看得眼馋,口水止不住流到衣领子上。

小五站在梨园大街的街头,望着高挂红灯笼的梨园行大门,心里想着许多年前江生就是在这里学艺了几个月,跟梨园行里面一帮穷苦孩子成为师兄弟,那时候他和赵大海还有江绒时常大老远跑来看江生。

江生那时候就可以将腿抬到头顶,可后来江生还是决定退出梨园,重新和他们一起上学,将来好考取功名,成为人上人。

许多年前的那场大瘟疫中,姥姥和姥爷死了,父亲马爱国连最后一面也没看见,印象中的马爱国是个很有浪漫主义情怀的男子,他也是唯一一个可以降服母亲牛爱花的男子。

小五到现在都还觉得牛爱花当年爱着父亲真的是爱得死去活来,昏天暗地。她甚至只要有马爱国在就不需要其它亲人朋友。

所以马爱国的死才会对母亲牛爱花造成如此沉重的打击。

那时候小五感觉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前一刻还好好的人,后一刻,连面儿都没见着就死了。

在他的理解中,死了就是什么都没了,不能吃不能喝,听不见看不见,连身体都会被炼狱之火烧成骨头渣,所以小五实际上是个怕死的人,他不想看到身边任何人的死,无论是好是坏,都想要他们好好活着。

小五想起最初时候的刘兰英,那时候刘兰英是三里屯的第一美人,自己还似乎穿着开裆裤,刘兰英喜欢自己的父亲马爱国,小五一眼就瞧得出来。

刘兰英将他偷偷领到学校的松树林后面调戏他,塞给他糖和一封信,让他将信避开牛爱花交给马爱国。

那封信被顽皮的他弄丢了,没人知道信上面写了什么,虽然刘兰英勾搭自己父亲的行为不对,但是小五能真切感觉到刘兰英是喜欢自己的父亲的。

刘兰英出身窑子,走起路来都搔首弄姿,可他只要看见马爱国就立马正经起来,想要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在马爱国面前,她有时偷偷读着马爱国写的诗幸福地流眼泪,会偷偷跟着马爱国,就是为了多看马爱国一眼。甚至于刘兰英之所以嫁给赵富贵,就是为了能有机会和马爱国接近。

小五想,或许当年父亲和刘兰英即便发生点什么也有无不可,这样他心里这些年来多少能好受一些。

世上之事从来都如梦一般,最让小五觉得沧海桑田的就是当年牛爱花的死,死得那么突然,那么不可接受。

再如今,他心目中那个完美无缺的江生趴在假山上的模样,在他心底一直徘徊,同样难以接受。

好在是他和赵大海来了梨园,找到梨园里江生旧时的师弟小铲子,问清了这个和江生长得极像的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叫陈良,是这次来北平的梅派京剧团的主场花旦,当初小铲子第一次看见陈良时也吓了一跳,以为是江生回来了。

如今胡小猛已经是京城的京戏大拿,早已不稀罕住在梨园这破落地儿,喜儿也是极少来梨园,他在北平城有很多房子,多少贵人捧着,上面还有秦三爷给他撑腰,不论是梨园镇还是北平城内都有挂着喜儿招牌的茶楼。

其余师兄弟们要么也唱得小有名气,跟在胡小猛和喜儿后面混口饭吃,有的娶妻生子,有的做起小买卖,也有的人早已改行不再唱戏,留在梨园的人不多,小铲子方才十九,也有一副好嗓子,可如今龙师傅和关师傅身体都不太好,他不愿走开,就一直留在梨园照顾二老,顺便带起了新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