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梅突然加重的病让小五心里突然没了底儿。

自从张秀梅得了肺痨之后,小五时常战战兢兢,生怕张秀梅哪天一命呜呼,也怕自己哪天赚的钱不够张秀梅花钱看病,甚至不敢提和江绒的婚事。

自从牛爱花和马爱国死后,小五就再没亲人,他将张秀梅当成自己的母亲,江生当成自己一生最好的朋友,又渐渐对江绒暗生情愫,他觉得,也许自己努力改变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就会和新的家人幸福快乐地活下去。

但造化弄人,江生死了,江绒去了上海上大学。

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每日里蹬车赚钱,照顾张秀梅。

小五对江绒的思念越发强烈,似乎像每一个即将满二十岁的少年一样,那段时间是最为孤独最为无助的时候,时而身心疲惫,不堪重负。

张秀梅在医院里住了三天的院,出来的时候小五交了将近两百块钱的住院医疗费,若是一般的乡下家庭,如此巨额的医疗费,怕是打死也交不出的。

那个时代得了这种病的人,长则六七年,短则两个月就要见阎王,要么躲在家里等死,要么苟且偷生悲凉无助时拿一根麻绳掉在自己门梁上。

小五没敢跟张秀梅说花了多少钱,生怕张秀梅心里有疙瘩,但是他知道,自己辛苦攒下来的积蓄暂时就不能用来盖房子了。

张秀梅在医院醒来的时候一直在哭,她说她不相信竟然有人跟江生长得一模一样。

张秀梅以为陈良会守在病房门口,但是她看了很久也没瞧见陈良的身影,心中不免黯然神伤。

这么多年来,张秀梅对江生都已经觉得亏欠,没有好好照顾他,如今又来了个陈良,同样是自己的血骨,她能看得出陈良的眼中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超越了一般少年的叛逆,似乎对江生的死,对自己的病,亦或者对加家道崩殂都不上心。

张秀梅潜意识里认为这个长得很像江生的陈良就是江生,只是物是人非,江生非江生,本来是件开心的事情,却让她难以接受。

再之后,陈良也就没再来过三里屯。

张秀梅几次想让小五去将陈良接到三里屯认认亲,吃个饭,但想到自己的病,也许从小城里长大的陈良会嫌弃,也就忍住了,她以为陈良会再来三里屯的。

张秀梅一连两天夜里都咳血,她心里念叨着陈良,从家里的衣橱里拿出新的毛线团开始织毛衣,两天的时间就打出一件毛衣,让小五带去给陈良,顺便带陈良到饭馆吃顿饭,把他接家里来。

小五心里也有些不情愿,但生怕张秀梅不高兴,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陈良。

小五带着毛线衣到了梨园后被告知陈良今天在喜儿楼演出,于是小五只好又赶到喜儿楼,那时正好是晌午,小五流了一身汗,进喜儿楼之后看见戏台上才刚结束。

台上的演员们都还你没卸妆,小五认不得哪一个是陈良,刚好看见二楼雅座上端坐着喜儿,就朝喜儿招手,说道:“喜儿,我来找陈良的。”

喜儿点头,从楼下走下来,问道:“你找陈良做什么?”

小五说道:“我娘让我把刚打的毛线衣送给他,眼瞅着已经深秋,再过几日天该凉了。”

喜儿指着后台说道:“在那里,算了,我带你去,不过这毛线衣他可不一定要,他是陈良,不是江生哥。”

小五没听明白喜儿的意思,跟在喜儿身后进了后台演员们的化妆间,里面的人此时都正在卸下头饰装扮,小五左右看了两圈,一堆花脸实在瞧不出谁是陈良,就尴尬地问喜儿道:“喜儿,哪个是陈良?”

“喏~”喜儿漫不经心地指着小五身后的一人说道。

那人转身看了一眼小五,接着走到隔间的盥洗室洗脸,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盥洗室中出来。

陈良看向小五说道:“我知道你是谁,张秀梅收养的干儿子,是我哥最铁的朋友。”

小五尴尬点头,不知道该怎么接,他将手里的毛衣递给陈良说道:“这个给你的,咱妈亲手织的。”